.“等一会儿，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你的救命恩人说吗？”
“你的摩托车很帅。”
后街靠近郊区的位置有个星翼网咖，是高中生的聚集地，进去不用刷身份证，老板会直接用烟盒子塞你一个密码，输上密码就能开机。
未成年的游戏天堂。
好处是方便省事，坏处是，这里鱼龙混杂，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什么没品的人，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牧四诚从家里出来，能不用身份证上网的地方就这一个，就是位置有点偏，他还特意开了摩托车。倒也不是游戏瘾这么大，只是明天就要上课了，今天不放纵一下，感觉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假期。他刚想找位置坐下，就听见隔壁传来几个男人的谈论。
“我说，你们这个东西管不管用啊？”
“管用，让他闻一下他就保管乖乖听话，更别提直接吞下去了。”
“行兄弟信你，咱们去哪儿堵他？”
“他不每天都走那条道吗？走走走，晚了，该来不及了。”
再迟钝的人都能从这些对话里闻出犯罪的味道，牧四诚原本不想管这个闲事，本来跟他也没关系。但是从这些人的对话里不孬判断出来，他们似乎是要对一个女孩用药。几个大男人对一个女孩用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干嘛的，这也太下流了。
既然让他听到了，他就不可能不管。
——
少年一个人走在幽深的小巷子里，这条巷子又黑又窄，七拐八弯的，方向不是很好找，第1次来的人很容易在这里迷路，但这个人却走得很熟练，知乎已经走过很多次了。
已经入秋，天气渐凉。他依旧穿的很单薄，一件黑色的无袖背心搭上一个带兜帽的外套，外套上面有几片金属饰品，偶尔反射出一些光，算是这条巷子里为数不多的光亮。
少年戴着帽子低着头，身上整体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在狭小阴暗的环境里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他整个人就像被一团黑雾笼罩着。
在这条巷子里走了没一会儿，少年的脚步就顿了顿，他向来对危险的感知力很强，直接告诉他，再往前走会很不妙。
少年把手放进口袋里，他口袋里面放着一把折叠刀，他用手握住那把折叠刀的一端，随时做好了进攻准备。接着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听到了一阵人声。
“呦，学校放学应该没这么晚，又上哪儿挣钱去了？”一个男人吊儿郎当的走过来，语气和口吻表现的和少年很熟的样子。
少年沉默不语只是站在原地。
那个男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后面还跟着三五个小弟。他每靠近少年一步，少年握着刀的时候就更紧一分。
“这孩子真没礼貌，我是你爸的结拜兄弟，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叔，这里站着的可都是你的叔叔们，怎么天天见着我们还这么生分？和你打招呼都不理。”说完几个男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猥琐笑了起来。
“让开。”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声线冷冷的，带着强烈的拒绝的意味。
“今天来找你是给你带了好东西，看看这是什么？”男人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纸包着的药片，神神秘秘地递过去。
少年在那一瞬间握紧了刀，心中迸发出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在这里把他们全都弄死了，算不算防卫过当？
“喂，我说你们几个！”一个清晰的男声传过来，这声音很年轻，而且太干净了，在这样阴暗逼仄的小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几个大男人聚在一起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牧四诚一步一步走近，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慵懒，看起来根本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
“哪来的臭小子不要命的多管闲事？”那领头的一句话还没收尾，一拳就砸到他的脸上。牧四诚根本不跟他多废话，一拳打完接着又是一拳，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下手又稳又准又狠。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牧四诚一上来就这么猛，他们的确有点被震慑到了。但是由于自己人的数量不少，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决定一起上。
牧四诚不得不分散出注意力去应付其他几个，虽然看着有些吃力，但是完全没落下风。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打乱了少年的节奏，他握着刀的手又松了松，最终把折叠刀放回了口袋。之后他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立刻就跑，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似的。
他的脚步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像是一个观察者，隔着玻璃瓶子看这个世界，像这种“英雄救美”的事迹，他只在电影里见过。所以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新鲜又好奇。这种类似于“被保护了”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以至于当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他并没有因此感激涕零，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个人遇到太多坏事了，遇到好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件好事大概会是个陷阱。
“喂，你跑啊姑娘，你被定那儿了？！”牧四诚从间隙里面挤出一句话，冲着少年的方向喊过去。虽然这些人实力一般，但便宜就占在人多上。他两拳难敌四脚，要是打持久战，难免会落得下风。
牧四诚没想到的是，那少年听了之后不仅不跑，甚至往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我*！”牧四诚真的忍不住口吐芬芳了。心想他该不会救了个傻*吧。
那群混混中的一个人趁牧四诚正在走神，一个侧踢过来，正准备偷袭。就在这个人打算起跳的时候，一阵剧痛从他的脑袋炸开。他整个人躺在地上，抱着头嗷嗷乱嚎，头上的血流了一地。其他人哪见过这阵仗，纷纷慌了起来。
少年收了拳，跑到牧四诚身边站定，两个人背靠着背，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你打架挺猛啊，小姑娘。”牧四诚压低声音道。
“男的。”少年回答。
现在是2对3，对方的两个战力已经完全动不了了，按这个形式看下去，对方毫无胜算。那帮混混可能也意识到，谁也没敢轻易出手，只是摆好姿势犹豫着。
双方就僵持在了这里。
远处传来鸣笛声。
少年趁这个机会抓住牧四诚的手，朝另一个岔道跑过去，动作太突然，牧四诚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见他们准备跑，一个混混问道：
“这…二哥我们追不追啊？”
“还是先看看老三的伤势吧！”
“我们增援到了，我带着去追！妈的，这个场子我肯定找回来！”
少年对这七歪八拐的巷子熟悉的很，他就这么抓着牧四诚的手，三绕两绕给拐进了一个更窄的巷子里。这巷子安静的几乎听不到声音，却比前面那条巷子要稍微亮一些。
牧四诚的手腕被扣着，两个人挤在一个窄门中间，因为空间太小，两个人的身体被迫紧紧的贴在一起，由于肾上腺素飙升导致血液流速过快，贴的很近的时候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和粗重的低喘。牧四诚就这么被他抓着手贴了有三分钟，直到听不见任何动静。
“那个，为什么突然要跑啊？”牧四诚先开口了，他的声音放的很低，因为现在两个人的离的实在是太近了。但是这样低声说话，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他们有增援。”少年侧头观察着，过了一会儿，他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牧四诚的手。
这么长时间……对方难道就不知道松一下手吗？
“抱歉。”少年有些尴尬，他立刻松开了抓着牧四诚的手。
牧四诚手脚也有些不自然，他从窄门里出来，靠在墙上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差不多缓过来一点以后，对少年使了个眼色问：“那群人什么情况，你仇家啊？”
“不算。”少年在窄门旁边找了个台阶坐下，然后把套在手上的指虎摘下来，指虎凸起的部分还粘着暗红色的血迹。
“你身上带纸了吗？”少年抬起小半张脸问。
牧四诚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他的肤色很白，他的刘海原本是撩上去的，因为剧烈运动刘海从额前散下来一些，黑色的头丝衬得肤色更白，鼻梁高挺，只是中间略微带了点弧度，让五官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些精致的漂亮。
只是他眼神冷漠，嘴角几乎没有任何弧度，不放松的绷成一条直线。看他的打扮，也不像是学生，倒是和那些初中就辍学不念的社会之流大同小异，只是他生的好看，所以即便是这种打扮看上去也不会让人觉得太怪异，显得还挺…酷的。
“喂。”少年看眼前的人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话，又叫了一声。
“喂什么，我有名字。”牧四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递给他。
“谢了。”少年接过卫生纸擦拭指虎上面的血迹。他认认真真的将血迹擦干净，然后将擦拭过的卫生纸团成了一团，扔的远远的。
“没了？你就不好奇吗，你不问一下我叫什么吗？”牧四诚问。
“哦，那你叫什么。”少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牧四诚道：“问者先答。”
“那我不好奇了。”少年对他笑了一笑。牧四诚刚刚上来的火气被这一笑给弄得灰飞烟灭，他有点认栽的坐在少年身边。
“刚才谢谢你。”少年忽然说话了，由于他很少说这两个字，所以刚开口的时候有些不自然。
“不客气，顺手的事。”牧四诚倒是随意很多，他趁着这个档口问：“那些人为什么找你麻烦？”
“那条小巷很偏僻，一般人不会散步散到这里，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抛了一个新的问题给他。
戒备心还挺重的。
牧四诚坦然道：“在网咖上网的时候，听说他们要用药啊什么的，以为要去欺负小姑娘，我像是那种看着小姑娘受欺负，会装作没看见的人吗？”
“那你白跑一趟了。”少年摊了摊手：“我是个男的。”
“我是白跑一趟了。”牧四诚接过话茬：“倒不是因为你是个男的，我看你这个战斗力，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来多管闲事，你一个人摆平他们分分钟的事儿，真是小看了你们这种不良少年的武力值啊。”
牧四诚说到这里顿了顿，把话题又转了回去：“所以你到底怎么招惹他们了？”
少年没有立刻回复，而是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用手剥着。牧四诚的第一反应是烟，那一瞬间他还顺便想象了一下少年抽烟的样子，应该挺帅的，跟他这一身还挺配的。
结果少年只是剥了一个棒棒糖放到了嘴里，青苹果口味的，略酸的甜味从舌尖蔓延开，少年吃了一口才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像我们这种不良少年，打架斗殴都不是很正常吗？”
昏暗的光线，复古的小巷子，牧四诚坐在台阶上，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他的表情看上去很乖巧，嘴巴里面却说着插科打诨的话。让这个人和这个环境有一种割裂感，而这些违和感巧妙的拼凑在一起，却意外地合适。
“咔”。糖果在嘴巴里碎裂的声音，少年把棒棒糖给咬碎了嚼了嚼，不知道为什么，牧四诚看着少年的动作，似乎能想象到青苹果味在舌尖炸开的感觉，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
“滴——”刺耳的鸣笛声传来，接着就是乱七八糟的光束打过来。
少年警觉的说：“他们追过来了。”
牧四诚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都能找到？”然后转头问：“那现在怎么办？跑吗？”
少年摇摇头说：“来不及了，你有车吗？”
“有，停在巷子外面。”牧四诚补充说：“不过我那个车是一个座的…诶！你！”
“没事，凑合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拉着往小巷子外面跑出去，巷子外面停了一辆很显眼的重装摩托。少年凭直觉就能确定，这辆车就是牧四诚的。
后面的鸣笛声越来越近，几辆车的油门加的嗡嗡响冲他们嚷嚷着开过来，时间就要来不及了！少年推了一把牧四诚：“快开上你的车！”
“头盔只有一个，我说这个车是单坐的，而且他速度特别快，一个不小心就是五马分尸，头都找不回来。”
“分尸也不落在这些人手里，你不行我来，钥匙给我。”少年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我会不行？上车。”牧四诚被这么一激，果然就上了钩，他一脚跨上摩托车，踩了油门，压着嗓子交代了一句：“坐稳了。”
那摩托车果然非同凡响，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刚一起步就甩了后面好长一段距离，只是追上来的这群人也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狂踩油门追上去。
“加速。”少年开口指挥。
“还加速？！”牧四诚虽然腹诽，但也按照指令乖乖加速，速度一下子快到让人眩晕，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听不清任何动静。这一加速直接甩了身后的车一整条街。还好是在郊区不在闹市，不然早就要出交通事故了。
开到一片空地，牧四诚控制着，慢慢将车速放缓，然后把车停下。当时只顾着跑，哪里没人往哪开，现在牧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
少年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发晕，他不禁怀疑这个车到底是怎么改装的，居然这么快。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牧四诚开玩笑说：“这还没加到全速呢，体质不行啊，朋友。”
“……晕车。”
牧四诚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是在哪儿啊？”他掏出手机想开一下导航定位，结果手机居然在这个时候没电了。
“什么破运气？今天出门就应该看一眼黄历。”牧四诚把手机又重新揣回兜里。
“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南走，就能到市区。”少年动手指了个方向。
“这么厉害，这都认得清。”牧四诚有点佩服的看着他。
“这是我家附近。”少年回答。
“……哦。”牧四诚心里想：所以我还歪打正着，把你给送回家了？
“快天亮了，你是学生，明天应该还要上学吧。”少年挥了挥手说：“早点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等会儿，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你的救命恩人说吗？”牧四诚双腿分开，骑在重装摩托车上，他的腿刚好能着地，这个姿势更显得他身材修长挺拔，他的五官立体深邃，眼睛里面像是闪着星星，这样不正经说话的时候喜欢笑着看着人。他站在原野的空地上，背后是即将升起的地平线，他就站在天地之间，好像永远都不会输。
“你。”少年顿了顿，看着眼前的人。
末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你的摩托车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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