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良吗？该不会是来我们班给我垫底的吧。”
“滴滴滴—！”
“滴滴滴——！”
一只手从床上伸下来，左右摸索着，把地上那个催命似的电话给接起来。
“牧四诚！你人呢？都快上课了你怎么还没来学校！”电话那头声音有点大，牧四诚把手机拿到了离自己耳朵稍远一点的位置。
“睡觉呢。”牧四诚嗓音慵懒的应了一声。
“你这时候睡什么觉，都下午了，你…”对方话还没说完牧四诚就想把电话挂断了。
“你先别挂，咱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那小脸长的，听说是…就坐在你边上…”
“哦，漂亮吗。”牧四诚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漂亮啊！说漂亮可能不准确…我…”
电话里的声音基本上牧四诚是听一半漏一半，脑子里大致留了个印象就睡过去了。
昨天晚上在网咖后街跟一群社会无业混混拼死拼活，又被拉着跑了条街，一整晚过去骨头跟散架了似的。他今天还能坚持去上课没直接旷掉，完全凭借他惊人的意志力和那所剩无几的上进心。
出门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周一的第一节课是班会，这会儿刚好开完，这踩点踩的刚刚好不用听老头说废话。
“3，2，1！”牧四诚数着秒表卡着点踏进教室的门，他向来不算低调，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全班的目光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然后他也只会大摇大摆的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运气差点碰到巡视的教导主任数落自己校服不好好穿，也不痛不痒的。
毕竟在A大附属高中这所“名校”里，所有的学生都是各初中顶尖的考进来，大家跟复制粘贴差不多，规矩，努力，爱做题，似乎除了学习以外，没有任何他们关心的事儿。
这让“不那么规矩”的牧四诚显得格外特别。
校服是不好好穿的。
打架处分是常有的。
迟到旷课是不奇怪的。
久而久之他“校霸”的名头就在年级里传开了，校领导为此还专门制定了一条:低于525分就自动劝退的校规。可牧四诚偏偏上次期末考了526，跟故意吊着校领导玩儿似的。
再这么下去，想开除他只能搞末位淘汰那一招了。
可今天的实际情况似乎有些特别，他进门的时候似乎完全被忽略了，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进来，牧四诚看着一群人都围着他的桌子旁边，不知道在那看什么呢。
“我是班长，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新环境不适应很正常，大家都很好相处的。”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文艺委员，马上校文化节，你有想报名的可一定要跟我说啊。”
牧四诚随便听了几耳朵，他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的电话，好像是说过有个什么漂亮的女孩子转过来成他的同桌之类的？既然是他同桌，那怎么说他也得上去打个招呼才对。
牧四诚清了清嗓子，围着的人听到动静，看是牧四诚过来纷纷给他让了条路，虽然说不算宽敞，但好歹也够挤个人进来了。
“我是牧四诚，你的同桌，以后有什么我……”牧四诚看清楚坐在窗边的人后，话还没说完就紧急刹车:“你怎么是男的？”
坐在窗边的少年身形看上去很单薄，校服穿的规规矩矩，通用号码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量身剪裁的一样刚刚好合身，少年黑色的发丝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的边，刘海刚好到眉毛下面，脑袋毛茸茸的，摸上去很柔软的样子。他的小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他偏偏长得很白，从牧四诚这个角度看下去，他甚至显得有几分病态。像是一只刚刚被救助的受伤的小动物，躲在自己的小盒子里观察这个世界的样子。
听到牧四诚说话。酒十抬了抬头，他的整张脸都暴露在阳光下，显得肤色浅的和阳光极其相近。他眯着眼睛对牧四诚笑了一下，抬起手说:“你好，同学，我是酒十。班会课没看到你，是刚来吗？”
“啊。”牧四诚必须承认，他刚才有那么一刻，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这位同桌的确是…少见的好看。和真诚五官长得好看的人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非常吸引人。牧四诚重新组织语言的时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哦，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嗯，那个我刚到。”
酒十依然保持着眯着眼睛笑的姿态，内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去你*的小姑娘。
在一旁站着的班长也算是松下一口气，还好新来的这位是个软茬，要不和校霸坐一块儿，不知道要怎么掀起腥风血雨呢。也是到了高二下学期，课程紧张，位置实在是排不开，但凡有第二个可以选择的位置，老师都不会把酒十放在这位祖宗身边。
“你们好好相处啊，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班长客套了一下之后就带着同学散了。
“好的，谢谢班长。”酒十礼貌地笑着说。
牧四诚观察着这位新同桌，他总觉得他这个同桌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可算是结束了，酒十松了口气。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嘴角习惯性的绷紧，眼神逐渐暗下去，变得平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他抬头随意的往窗外看了看，那是一个似乎对这个世界丝毫不感兴趣的眼神。只是微微的改动了一下表情，他的整个五官就变得看起来就变得冷漠又疏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我想起来了！”牧四诚盯着眼前的人，就是因为刚才这家伙笑得太明媚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这个表情对味儿了，记忆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重新浮现，这不就是昨天跟他一起在后街打架的那小子吗？
“想起来什么了。”酒十平静的看着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你，昨天我们见过，网咖后巷子里。”牧四诚都提示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对方在听不懂的话，那就只能是装的了。
酒十将拳头握紧了一下，这是他充满戒备的时候下意识会做的动作。随即他又把拳头给张开，低声说:“你认错人了。”
“是我认错人了？”牧四诚眯着眼睛，神色中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昨天在后街看到的人就是眼前的人，虽然穿着打扮完全不一样，但是眼前这副乖巧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五官和昨天晚上那张冷冽的脸重合，牧四诚确认自己不会认错。
许久，酒十终于忍不住侧了侧脸，看着牧四诚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一直盯着一个人看，很不礼貌。”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翻脸不认账也很不礼貌。”牧四诚不仅没有离开他的目光，反而整个身体前倾更靠近了些酒十。酒十本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这么一逼近，相当于是被堵在了一个死角，给人一种难以逃脱的窒息感。
太近了，酒十有属于自己的边界感和安全范围，这个距离对他来说陌生又危险。再近一点，他可能就要有应激反应了。酒十默默垂下眸，在心里面暗暗想着:“如果他再靠近一点，我就…”
“我知道了。”牧四诚看了一会适时的收回目光，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头:“怕被家里人发现你混不良啊。”
“没有。”酒十侧过头不再看他。
没有什么？没有混不良还是不怕被发现？牧四诚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也没多大的好奇心，只是常年一个人坐习惯了，突然来了个同桌，还挺有意思的。
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没想到酒十竟然主动开口了。
“你看起来好像对我有敌意？”酒十问。
“也没有，就是觉得…奇怪。”牧四诚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穿成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和这身衣服挺不搭的，还有A高，你为什么会选择来A高这种生产考试机器的学校啊，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来替我吊车尾啊。”
“我也没觉得你和A高有多搭。”酒十看着牧四诚拉链没拉好的校服反问:“那你为什么在A高？”
“中考的时候不小心考高了。”牧四诚说了一个极其装逼的答案。
“天才。”酒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配合的鼓了鼓掌。
牧四诚看不出一点嘲讽的意味，欣然的就接受了来自新同桌的吹捧。
与此同时，班级的另一个角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看这情况，他俩相处的挺好的呀！”
同学A:“你刚才是没看见，就那个架势，我怀疑他俩差点打起来。”
同学B:“哪是打起来呀？我看差点亲到一起。”
同学C:“什么？我四哥铁骨铮铮的直男，你别瞎说。”
班门口传来一阵儿教棍打门的声音:“安静，都安静，回到自己座位上。”
中年男人扶了下眼镜，拿着保温杯一步一挪的走上台。
“把上次发的试卷拿出来，讲一下错题，没有卷子管有卷子的同学借，的两个人看一张。”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抿了一口茶，还经典地把喝出来的茶叶重新吐了回去。
“你应该，有试卷吧？”酒十有些不确定的问。
牧四诚忽然被这句话激到，伸手往桌子里面找:“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给你看一下哥的实力。”牧四诚摸出来一张试卷，摊开在桌面上。
满分120的卷子，试卷上赫然写着60的分数。
“天才。”酒十又不冷不热的夸了一句，这一句竟听不出嘲讽的意思。
“你说话能不这么阴阳吗。”牧四诚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的是在夸你。”酒十将卷子翻了翻:“后面一整面都没写，只写了一半就能拿到一半的分，未来可期。”
实际上数学前半部分都是基础题，就算全部写对了，也未必能把后面那一半分拿到。偏偏牧四诚有的时候在这方面会绕不过弯儿来，他觉得酒十肯定是在夸他。
“所以你考试的时候在干什么？”酒十大概的扫了一下题型。
“忘了。”牧四诚看着酒十趴在桌子上，睫毛长长的垂下来，看起来一副要睡着的样子，忍不住补充了后半句:“反正肯定不是在睡觉。”
“哦。”酒十只是应了一声，继续趴在桌子上。他安静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巧。
牧四诚怎么也没有办法把今天这个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的乖学生，和昨天那个穿着无袖背心的不良少年结合在一起，他看着酒十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很玄幻，似乎没睡醒的人是自己。
“牧四诚！”讲台上的教棍敲了三下，数学老师口沫飞溅:“你上课走什么神呢？”
牧四诚站起来坦然道:“我看我同桌呢。”
如此理直气壮，班级里顿时哄笑一片，这下把老师气得够呛，脸红脖子粗的指着问:“你！你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学生该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做什么事？”
“听了。”牧四诚大言不惭地说:“我又不是用耳朵看的。”
数学老师也是被气糊涂了，顺了两口气，才捋直了说:“那我们刚才讲的那题答案是应该选什么？”
“咳咳。”牧四诚用胳膊稍微碰了碰酒十:“你应该听了吧？”
酒十把手点在第12题的选项上:“这题。”
这题刚好牧四诚没有写，偏偏又是个难度拔高题，现场算肯定来不及，既然酒十知道讲到哪题，那刚才的解题思路应该也听了，他用求救的目光看了一眼酒十。
酒十非常坦然的摊了摊手:“我没听懂。”
这下牧四诚只能认栽，绝望道:“你还真是来我们班给我垫底的啊。”
酒十摊了摊手。
“牧四诚！你又嘀嘀咕咕的做什么呢？！这几分钟这道题现做都做出来了！”老师又指着牧四诚旁边的位置:“酒十同学，你来。”
牧四诚忽然觉得很搞笑，找完倒数第二找倒数第一，酒十要是会就怪了，他只是表面上长得比较像好学生而已，又不是真的…
“老师，应该选b，6的32次方。”酒十声音干脆利落，态度从容，简直是认真听课的典范。
这回终于把老师的火往下消了消。而牧四诚则是一脸遭到了背叛的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酒十。
“你。”
“别盯着你同桌看了。”老师拿起卷子开始数落:“牧四诚，你也多跟你同桌学习学习，人家今年奥数竞赛一等奖，被我们学校破格录取的。题库就坐在你旁边，要知道虚心请教。”
“知道了，老师。”这句话牧四诚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刚一下课，牧四诚就把酒十堵在了座位上。
“你居然阴我。”牧四诚气愤道。
“当时你问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答案是什么。”酒十平静的回视着他。
“那你为什么一站起来就知道答案？”牧四诚问。
“现算的。”酒十回答。
“你…那你为什么说的好像你早就知道答案似的？”牧四诚又问。
“演的。”酒十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装的。”
“……”牧四诚真的没话说了，最后问了一句:“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他逼近酒十，随后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牧四诚嘴角露出一个笑。牧四诚比他要高半个头，身形也更壮一些，这样站着，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对视，很具有压迫感。
只是酒十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
旁边看戏的同学眼神止不住的往这儿瞟，生怕错过了一帧。
牧四诚抓住酒十的衣领，微微用力一扯，低头附在酒十的耳边，轻声道:“比如，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在威胁我吗。”酒十语气淡淡地回复。
“我没那种下三滥的癖好。”牧四诚松开手，贴心的替酒十整理了一下刚刚被自己弄乱的衣服。
“我只是单纯的对你很好奇，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也就。”牧四诚扳着手指数，最后把手指停在二的位置:“两次，但是这两次信息量也太大了，所以我很好奇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牧四诚。”酒十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拍了拍牧四诚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道:“你能说话不像个同性恋似的吗？”
“我&@*/%$—！！！！”
趁着牧四诚原地抓狂，酒十摆了摆手：“麻烦让一下，我去老师办公室一趟。”接着转头又补了一刀：“哦，对了，我一直都觉得这个座位的设计十分不合理，对于坐在里面的人很不友好。我会顺便跟班主任提一下建议的，毕竟你也有坐在里面的那一天，不客气。”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