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返不知道到底是贺玄帮她说了话，还是真的像经理说的那样“忘返同学表现优异天道酬勤”。她只知道，华侨城售楼部大厅里的冷气凉得惊人，像深山里潭水强势又冷冽得附着在皮肤上，而那些销售们，在沙盘上指指点点的自信架势，像极了书里说的“挥斥方遒”。忘返因此学会了许多专业名词，以及楼盘信息，偶尔招待客人时还可以报上自己的答案。
七夕那天，忘返跟着一众兼职躲在售楼部门口的大桁架后狼吞虎咽吃着盒饭，就听到两双高跟鞋的声音传来。尖利又高亢得恨天高说“你说贺总啊，看似海归高材生，听说是靠着老丈人的权势出国渡了个金而已，他老婆可是XX集团一把手的独女”，沉闷得“笃笃”矮跟接过话头“听说孩子都有了，这下可是人生赢家了，不过你看看他那腰、那手，我要是富婆，我也…”
高跟鞋的声音开始模糊，忘返看着狼藉的塑料餐盒，还有半个鸡腿，但她吃得有些撑，感觉胃里隐隐地疼。任由同伴从手里抽了筷子。
天真的热，吃个饭的功夫整个人就湿透了，进了售楼大厅，又是一阵寒，索性晌午看房的人不多，大家得以有时间喘息。忘返在门岗台后上身笔直，两腿交叠站着，值班经理路过她时停顿了一下，顺手抽走了资料台上的客户信息表。
这是常有的事，那时候售楼还没有密不透风的摄像系统和人脸识别，客户来访的第一件事就是留下个人信息，以备后期销售电话跟进。而客户资源一般是由销售经理隔天统一分配，但当天的值班经理多数时候会偷偷抽走一两张，作为值班的“福利”，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忘返只觉得值班经理的走路声吵得她烦躁，脱口叫住了经理，道“不好意思，这个不能拿走，有规定的”。在值班经理错愕的眼神中忘返看到自己木木的影子，回过神来的值班经理用翘着老高睫毛扇子的眼睛狠狠剜了她一眼，扔下那张纸，踩着恨天高咚咚咚的走了。
堵车了。忘返听着司机骂骂咧咧的吐槽和窗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想着自己当时是怎么有胆子那么讲话的，真是初生牛犊，她甚至有些羡慕十九岁的忘返。羡慕她的莽撞和好运气。
十九岁的忘返有意识到自己的好运吗？大概没有。她还有一大堆学业和课题要做，兼职只是她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那天贺玄带着大老板来售楼部检查，大老板指着楼盘位置说，这儿就是之前的坟场嘛，客户凭什么要为你买单？
销售们从地理优势到发展前景，从企业实力到设计规划一一答来，大老板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他盯着贺玄有些感叹得说，贺总啊，本地人还是有点讲究的，心理上还得深挖。贺玄还没接话，忘返递过茶水给大老板，用小臂在沙盘上虚画了个圈说“人说棺材棺材升官发财”。贺玄愣住了，大老板也愣住了，大家仿佛被一个小姑娘镇住了似的，随后大老板宽厚得笑着，拍了拍贺玄的肩膀说你看这个小姑娘讲的就不错。
忘返从小就是这样，心心念念准备好的东西从来发挥不到私下彩排的七成水平，临场反应却总有就义般奇迹的成功。
她把这叫做回光返照，想着死就死吧，反而豁得出去放得开来，效果喜人。而彩排许久的却容易背上不成功便丢人的包袱，影响发挥。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有点聪明的，却没想到凭着聪明走进了贺玄的办公室。那次之后，忘返先是被允许在销售忙不过来时带客户讲沙盘，后又加入销售团队成为编外销售的一员，再后来，成了营销策划部们的编外助理，和贺玄一门之隔。
急促的电话铃声进来，忘返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是孙磊。她那声师兄还卡在嗓子里，对面孙磊的声音已经到她耳边了，有些吵，但她听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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