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返实在无法面对那位前妻的目光，在手术室灯持续亮了两个小时后扔下一堆人和生死未明的贺玄落荒而逃。
倒不是觉得面对“前辈”有多负罪，毕竟忘返也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那位前妻的目光实在太过复杂：扫过忘返周身继而闪过一丝了然，但让忘返落荒而逃的，是那双眼睛里洞悉一切的同情和悲凉。
“同情？我有什么好同情的？”忘返心里升起一股羞恼，有一瞬间想叫住司机掉头回去问个清楚。她就是这样，拿着刀剑的对手她从来不怕，但当对方捧出一些柔软来，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彼时贺玄刚从德国留学回来，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而忘返只是个刚刚大一、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女大学生，是那种眼睛里带着愚蠢清澈的大学生。
时隔十年，忘返依旧记得那个中午，混沌的热，临促薄薄的白色JK服衬衣黏在皮肤上，劣质面料的刺痒感让她非常不适，更让忘返不适的是因此暴露在阳光下的曲线。来往的男性用余光追逐那个纤细的身影，从目光里流出评判来，接过传单时的姿态猥琐得像接过某种心照不宣的午夜邀请。
在华乔城兼职发传单拉客，是忘返勤工俭学的一部分。即便家里多次强调不必为生活费奔波，又不缺这点儿、即使上了大学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忘返依旧固执地自己负担着自己的生活，因为要想把家里的钱拿到手，是另一些东西的出卖，并不比出卖劳动力更容易。
但后来一度令她唏嘘的是，这份时薪10元的工作，甚至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那个闷热的下午，当忘返被不怀好意的目光攻击得都有些神经眩晕时，贺玄递给她一瓶水。这位忘返只在企业长廊的宣传栏里见到过照片的高管，此刻正递过水给她。
忘返手忙脚乱的接过水，紧张得打招呼：“贺，贺总”，贺玄接过她夹在胳肢窝里的传单，让她好抬起胳膊喝水。一口气灌了半瓶水的忘返不好意思得低头看脚尖，贺玄倒是很随意的用传单给她扇着风，问她，其他人都去哪了？
这么热的天儿，能去哪？无非是到哪个超市躲清凉去了。这种事，上到经理下到促销员都心知肚明，但没人会戳破，有时还会相互遮掩。成年人自己的生活都够应接不暇的了，没人会无聊到再因为这点事儿给自己找麻烦。
睁只眼闭只眼是最直接的避免麻烦的方式。
但那时忘返还太年轻，她支支吾吾得说“去，去其他路了吧，没见到”。
很多年后，忘返追问贺玄，为什么会在意那个不起眼的自己，贺玄就笑着说起那个谎都撒不圆的小姑娘。
这件事没有给忘返带来什么麻烦，因为贺玄甚至都没有告诉公司的人自己下了一天市场。
只是一周后，忘返突然被通知不用发传单了，而是转去售楼部做接待。要知道，售楼部里有空调有饮料，不用穿吸睛的劣质JK，每小时还多5块钱薪水，对兼职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的馅儿饼。
这个调整也让忘返收获了其他兼职小姑娘的红眼，和带她办调岗手续的人事小姐一份试探性的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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