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向明察秋毫,今天的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没阻止应该也是想看我们会胡闹到什么地步。
虽然大家酒量都不太好,但胜在酒品还行,没有闹出太大动静,自然也就不需要父亲大动干戈。
只要有人能站出来承认错误就好。
“父亲,殷珩前来请罪。”我跪在父亲营房外,手里举着半路上捡来的木棍,做出一副幡然醒悟之后忏悔的表情。
营房外无人值守,想来应该是一早就被撤走,我猜父亲是不愿这一幕被外人看见。
地上的寒气从我的膝盖侵入,一点一点蚕食我身体的温度,再加上夜晚的冷风吹过,我不由瑟缩一下,原本举过头顶的手因为酸痛也低了下来。
我粗略估计,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天上飘起片片雪花,落在我的头上、肩上、胳膊上。
“回去吧,别跪着了。”
父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直到看见营房里的烛火熄灭,才颤巍巍站起身,拄着木棍往回走。
在殷珩不知道的地方,那些原本已经回到营房休息的人,也陪着他跪了两个多时辰。
……
岁月如流,时光飞逝,我们都在不断成长和变化。
质子们来到朝歌已经三年了。
在军营生活了三年,我们平时的作息和规章制度几乎和真正的军队相差不大,有些地方甚至比真正的军营还严苛。
去年我和殷郊被父亲提拔成了校尉,四大伯侯之子也被拔擢成千夫长,真正的成为各自阵营的领头人。
质子营也由原来的四方小阵营合并成了两大阵营。
殷郊统领西岐和东鲁两方阵营,除姬发和姜文焕以外,东南两个阵营各选拔了三位百夫长。
北崇和南都两方阵营归我管,同样在崇应彪和鄂顺之下,还有从两方阵营里选出来的六位百夫长协助。
当初在分配阵营的时候,父亲特意将我单独叫了过去,他问我有什么好的划分办法。
回想起当初父亲交给我和殷郊的“左右互搏,以下制上”八个字。
时隔三年,我早已烂熟于心,深层次的含义也都在一次次的事件上有了体现。
在制衡一术上,殷郊用的比我要得心应手。
只是他这个人过于的看重兄弟之间的情谊。因此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殷郊是有失偏颇的。
我想正因如此,父亲才会想单独听听我的意见的。
既然知道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也愿意帮殷郊成全他的想法。
姬发作为殷郊的好兄弟和心腹,殷郊一定会选他和他身后的西方阵,剩下的三个里,除了崇应彪他选谁都可以。
我更倾向于他会选鄂顺和南方阵,姜文焕会留给我,所以我要先他一步。
“父亲,我选北方阵和南方阵。”
父亲在听到我的选择之后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同意我想法的时候,父亲叹了口气,让我把这个结果带给殷郊。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其实我知道,父亲想让殷郊统领西南两方阵营,由我统领东北阵营,这样才是真正的平衡。
但是我却认为,与其我们两人都费心费力,还不如让殷郊轻松一些。
反正我和每个人的关系都不远不近,不会有人说我徇私。
况且根据凭这两年我对他们四个人的了解,我认为也许鄂顺和崇应彪更能合得来。
事实就和我预想的一样,自从分阵营之后,军营居然出奇的和谐,虽然私下里小摩擦依旧不间断,但是却再没闹出什么大事。
最让我没想到的是,苏全孝和鄂顺居然凑成了饭搭子,崇应彪偶尔也会和他们一起,只是可怜了伙房的那些人,总要面对做好的吃食不翼而飞的情况。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就在一切将将走上正轨的时候,变故还是发生了。
阳春三月天光正好,每年草地抽芽枝繁叶茂的时候,帝乙都会到朝歌城外的金牛岭狩猎。
只是最近几年帝乙的年纪大了,不方便亲自上场,干脆就让殷启代替他,和一众参与狩猎的王室宗亲分个高下。
听军营里的将士们说,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狩猎场上的大放异彩,风头一度压过殷启,只是后来再狩猎,他们几乎看不到父亲的身影。
尤其是近几年,父亲忙于军营的琐事抽不开身,直接就向帝乙请辞,不参加狩猎了。
我们都替父亲感到惋惜,但是除了感到惋惜,什么忙都帮不上。
直到今年,狩猎一事似乎有了转机。
正是因为这次转机给质子营带来巨大变故,也让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狩猎前夕,宫里传了旨意,让父亲进宫一趟。
没过多久父亲就带着帝乙的命令,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军营。
直到我和殷郊被父亲叫了过去,才知道父亲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殷启又变着花样的给父亲添麻烦。
殷启以质子们已经受训三年为理由,说服帝乙让他检阅,并且要父亲带着质子营的所有人参加今年的狩猎。
他还向帝乙替父亲请求封赏,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父亲息怒,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我沉默了一会,缓缓的说出自己心里所想。
“父亲不辞辛劳,亲自教授质子武艺,只是质子们不能出营,您的辛苦也无人能知。何不趁这次狩猎,让他们展现自己的本事?
狩猎是大事,猎场上发生的事必能传进诸侯们的耳朵,您将他们的儿子培养的如此出色,不让他们知道岂不可惜。”
殷郊不赞成我的想法。
我话音刚落,殷郊立刻就把话抢了过去,“猎场情形不定,质子们若是在猎场上遇险,父亲说不定会被扣一个看护不周的罪名,那时就得不偿失了。”
殷郊的顾虑我不是没想到,可是宫里已经下命令,父亲和我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既然狩猎非去不可,就只能尽量让事情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也算是一种心里慰藉。
“你们两个都长大了,知道替为父分忧,这很好。”父亲的话里满是欣慰之意,看样子我和殷郊这段时间的表现令父亲非常满意。
殷郊喜不自胜,父亲的一句夸赞能让他高兴好久。为了不表现的过于浮躁,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那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
“殷启在父王面前提议,让你们和质子们在擂台上比试一番,父王同意了。
如果只是比试我完全不担心,但我现在只担心殷启还没有停歇想要过继子嗣的想法。
你们两个都很出色,当初他想过继殷珩不成,难保这次不会把主意打到殷郊的身上。”
父亲愁容满面,他撕去殷启表面的伪装,把他假面之下的虚伪和算计展露在我们面前。
不止父亲不相信,我和殷郊也是不信的。
别的不说,就殷启为父亲请封这件事就假的很,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