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殷郊的“嘴脸”,干脆找个地方躲清净,谁知道被我撞见崇应彪站在影子里,远远地望着被包围的姬发,眼里流露出名为羡慕的神色。
其实不止崇应彪,整个军营的孩子,包括我和殷郊在内,其实都十分羡慕姬昌对姬发的拳拳慈父之心。
虽然父亲对我们已经是极好了,但却从来没有给我和殷郊准备这样的小玩意。
当然这可能和父亲常年征战在外,鲜少有机会和家人团聚有关系。
可是每当看见姬发拿到西岐送来的东西时,我还是会抱有幻想,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收到父亲给的玩具,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人都是贪心的,难以填满,总是想要追求更多,可崇应彪却不同,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他的渴望和艳羡不会作假,即使嘴上不说,他的动作也出卖了他的内心。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他们四个人里,姜文焕和我们沾亲带故,鄂顺也有姐姐在朝歌,姬发虽然没有亲人,但他父亲还惦记着他,连肃慎人的海东青都能送来朝歌。
只有崇应彪从开始到现在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北伯侯崇侯虎甚至连一封信,一个问候都没有来过。
崇应彪看似瞧不上任何人,实则这只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们北边来的质子多数都是这种谁都瞧不上的性子,但随着和他们接触我才知道并不都是这样。
他们就像丛林里的狼,虽然大多时候独来独往,可每逢寒冬都会聚在一起,相互取暖度过难关。
就像孙子羽、黄元济等人,收到家里送来的东西时,无论好坏都会分给崇应彪一些。
尤其是苏全孝,他是真的拿崇应彪当家人一样,别看他岁数小,但是照顾起崇应彪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他几乎包揽崇应彪所有的要洗的衣裳,崇应彪训练受伤,他给上药,被罚抄写,他给代笔,赶不上吃饭,他给送干粮……
冀州苦寒之地没有什么好东西,苏护费力找来给苏全孝的东西,他都会先拿给崇应彪挑。
崇应彪前十几年没享受过的很多事,到了军营竟都享受到了。
就像眼前这个扛着鼓囊囊包袱,跑的只剩一道残影,差点踩我身上的人,应该就是给崇应彪送东西的苏全孝吧。
“彪子哥,你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我们冀州的东西比不上你们北崇的,你先将就着用吧。
现在是年末,北崇有不少事等着北伯侯去处理,等他空下来肯定也会给彪子哥你送东西来的。”
苏全孝从入营就一直跟在崇应彪屁股后边,自然知道这么长时间崇应彪没有收到过来自北边的任何东西。
但是他还抱有希望,北伯侯还是惦记彪子哥的,只不过是太忙了。
就像他父亲一样,嘴上说着他软弱,说他不如哥哥,可是每次他生辰的时候,父亲都会给他准备生辰礼,从没有缺席过。
在苏全孝看来,哪有父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崇应彪看着自己面前的傻小子,揉了一把苏全孝的头发,把他的包袱推回去,“这是你家人给你准备的,我这什么都不缺,你拿回去用吧。”
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糟蹋你家人的心意了。
这句话被崇应彪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他眼神寂寞,望向北崇的方向,随后释然一笑。
算了,那个地方他应该是再也回不去了,还在奢望什么呢。
眼看就过年了,他也没必要给别人找不痛快,反正这么多年他一个人也习惯了,在哪不都是一样的。
现在的崇应彪就像一个瓷娃娃,轻轻一碰就有可能碎掉,这是苏全孝没见过的。
“彪子哥……”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的彪子哥,几次张嘴到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急得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险些就流了出来。
“苏全孝,想喝酒吗?”我从暗处走了出来,像好哥俩一样搂过苏全孝的肩膀,朝崇应彪抬抬下吧,也是询问他的意思。
崇应彪看见我,白眼都快翻上天,哼哼唧唧地说道:“殷珩公子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着呢。”
“上好的酒,我拿出来给大家尝尝鲜,你敢不敢一起?”
没有理会崇应彪的阴阳怪气,我直接向他发出邀请,崇应彪这个人就拍被瞧不起,激将法对他是最管用的。
果然,崇应彪当时就挺胸叉腰,大有一副要把我喝趴下的架势,“有什么不敢,你敢拿我就敢喝!”
我正在为激将法奏效而洋洋自得的时候,殷郊那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阿珩,你还是不是我弟弟,给崇应彪喝不给我喝!”
转过身去我看见不止殷郊,姬发、鄂顺、姜文焕都在,还有那只被叫作五彩的海东青也在。
听到有酒喝,这帮人闻着味就过来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们好这口。
军营里没有禁酒令,平时没事的时候,士兵们会小酌几杯怡情,相处久了我们多少也都能喝上几口。
对此父亲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喝多闹事他就不会追究。
这次唯一不同的就是,酒是我从父亲那偷来的。
一醉解千愁,我的本意是想让他们忘掉以往的不愉快,开开心心地迎接新的一年,自然不会把真相告诉他们,让他们提心吊胆。
如果被父亲发现,我自己担着就是。
“好酒!阿珩你从哪找来的?”殷郊刚喝一口就被酒香味吸引,迫不及待干了碗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才开始细品其中的滋味。
“这酒麦香味浓郁,平常喝的和这没法比,伙房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酒?”
姬发砸吧着嘴,装的好像酒场老手,说的煞有介事,就好像他真的混迹过酒场一样。
“不对啊,这酒喝着好熟悉。”姬发品越觉得熟悉,一时间却想不出来是在什么地方喝过,把自己的嘴撅起,活像个鸭子。
崇应彪嗤笑一声,借着酒劲,说的话逐渐变得不客气,“你个西岐农夫,一个种地的你能喝过什么好酒?别在这装了。”
姬发的好脾气只对除了崇应彪意外的人,被挑衅了自然不甘示弱,崇应彪明摆着瞧不起他,他今天非得让这个姓崇的知道他的厉害。
“一个只知道打猎的猎户你懂什么?小麦想要收成好就离不开水,能酿成如此醇香的酒的麦子,多半是临近水源……
我想起来了!这是西岐进贡给朝歌呜呜……的酒呜……”
姬发的话没说完,我直接窜过去捂着他的嘴,可不能让他说出去,不然还没等父亲发现,殷郊就能把我给念叨死。
“彪子哥,小心别再惊动主帅。”苏全孝死死拉住马上站起奔姬发而来的崇应彪,却被突然止住步伐的崇应彪撞倒。
我看见崇应彪扶起苏全孝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紧接着两个人就坐回原处,不再开口。
大家都是聪明人,凭借蛛丝马迹就能猜出事情真相,只不过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谁都不想把事情戳破。
一整坛酒被我们几个瓜分完天已经黑透了,我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的,但还有尚存的意识,不像鄂顺,明显就是喝懵了。
只见他晃晃悠悠站起来,脚下一软直接倒在姜文焕怀里。
姜文焕自己也没少喝,却仍然可以一手抓着微醺的殷郊,另一只手扶着醉酒的鄂顺,看样子酒量还行。
眼看着快要到宵禁的时间,我赶紧指使崇应彪和苏全孝把他们几个送回各自的住所,以免被巡逻的发现上报父亲。
我目送他们离开,在风口吹了会儿风,待酒气被吹散些,才往父亲的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