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寿的话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殷珩刚刚遭受无妄之灾，正虚弱的躺在床上，怎么主帅还要罚他。
“父亲，殷珩被撞落水已经受到惩罚，十军棍下去恐怕会伤了根本，还请父亲三思，宽恕殷珩。”
我看见父亲的话音刚落，殷郊立时跪下，向父亲替我求情。
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叹兄弟情深，我就觉察出有一道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顺着目光找寻源头，竟然是来自父亲。
我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心态去面对父亲，脚底像灌铅一般将我固定在原地，我看着父亲的眼中渐渐露出名为失望的神色。
父亲收回目光，没有直接把我叫过去，他走到殷郊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何尝不痛心，但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打破。
你问问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他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若因为我的一时心软，让你们同袍之间的误会嫌隙更深，我情愿痛这一时。”
殷郊被父亲的话说服，深深的低下头，就连一直窃窃私语的旁观的质子和士兵们，也止住了声音。
事已至此，我必须要站出去了。
深吸一口气，略微整理一下自己，穿越人群走到最前列。
“父亲，您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走到殷郊身边，撩起衣袍和他跪在一起，“父亲确实是孩儿失察，没有处理好袍泽间的关系，况且一人犯错全体连坐，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孩儿愿领责罚。”
其实父亲这样的做法还是很公平的，只要犯错基本都会连坐，不需要计较孰是孰非，一起打了谁也别想看笑话。
隆冬时节，一群少年脱的只剩单衣，任由棍子打在身上，谁都没有吭一声。
殷寿背过身去，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他们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行刑的士兵在军营里浸淫多年，早已练就一手绝活，下手的轻重都能心中有数，十棍子下去看着重，但没有伤到筋骨。
姜文焕和鄂顺在打第一棍的时候就跟着跪了下来，看着兄弟受罚他们很不好受。
姬发和崇应彪每次拌嘴打架，多少都有他们两人拱火的原因在，现在主帅连两个儿子都打了，却唯独没罚他们，这让他们心里过意不去。
十军棍打完，士兵想扶我们下去休息，但我和殷郊谁都没有起身。
崇应彪和姬发被罚二十棍，还有一半没结束，我们要是走了，给他们扔下也说不过去。
父亲既要给我们一个教训，想必也愿意看到这个场景。
果然，父亲没有阻止我们的义举，在所有军棍打完后，带着他的亲卫就离开了校场。
主帅离开，质子们终于忍不住跑上前，两个人馋着一个被打的，慢吞吞挪回各自的营房。
父亲还是仁慈的，大手一挥停了五日的训练，嘴上说着他另有安排，其实就是想让我们安心养伤。
姜文焕在我门口站了很久，软磨硬泡的想帮我上药，被我直接拒绝。我还怕他不死心，干脆把他支到了殷郊那去。
想起上次我划伤胳膊，姜文焕帮我换了两次药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用他帮忙了。
本来不用上药就能愈合的伤口，被姜文焕照顾成了上药也愈合不了的伤口了，这叫我还怎么敢让他帮忙？
想想我都害怕，这次要是再让他给我上药，我都怀疑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门外姜文焕走之后，我替殷郊默默祈祷，希望他不会被姜文焕折腾的太惨……
质子们养伤的时候，殷寿在对着一堆衣服糕点陷入了沉思。
这点棍伤在军营里算不得什么，再加上他特意派人送去的伤药，有个三五天这帮小崽子们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之前罚他们的时候也没让妻子知道，就怕她听说了着急。
这次殷寿本也没想告诉妻子，可巧就巧在他们在校场的时候，妻子派来送御寒衣物的人正好进军营，就撞了个正着。
事后他想去封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担心焦急但又出不了宫的妻子，一趟趟的派人送来伤药，糕点以及料子轻薄的衣裳。
不就是被打了几下，哪有这么娇纵？他还被这群小崽子气的不行，怎么不见妻子派人安慰自己？
殷寿绝对不承认他是吃醋了，但即使吃醋，殷寿也还是把妻子的心意都分了下去。
除了给两个儿子还有姜文焕的，姜氏也给鄂顺和崇应彪各备了一份。
在姜氏看来，这些孩子也许这一辈子都回不了家，那么朝歌的军营就是他们的家，在家一定是要穿暖吃好的。
每每在这种时候，殷寿都不得不感叹，姜氏的确是一名合格的贤内助，他能娶到这样一个妻子，真是他最大的福气。
又过了几日，质子们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还没正式回到训练的状态，朝歌就迎来了今年的一场大雪。
这也是质子们在军营里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雪季。
借着这场雪，殷寿干脆好人做到底，把训练彻底停了，一直到过完年他们都不用再被集合的角声折磨了。
随着这场雪一起来朝歌的还有各诸侯进贡给商王的贺岁礼。
当然这些贺礼里面还夹带着不少私货，“偷偷”流进了殷寿的军营。
其中以西岐的最甚，因为姬昌给姬发带的除了西岐特有的面食外还有一个活物。
所以当姬发拎着鸟笼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被大家伙儿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都眼巴巴的盯着笼子里的鸟看。
那笼子里是一只海东青，冠暗粽蓝灰，尾带白羽，它的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深邃而庄重的蓝褐色。
“是五彩斑斓的黑！”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可，这个词形容的确实贴切。
听姬发说，这是肃慎人送给西伯侯的礼物，姬昌怕儿子在朝歌受欺负想家，就把这只海东青送过来，希望可以带给他好运。
“姬发，快给它起个名字吧。”
“五彩斑斓的黑……就叫它五彩吧！”姬发一拍大腿就决定了海东青的名字。
……
听见姬发起都没名字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一向信任姬发的殷郊都觉得这不是个正经的名字。
“肃慎人崇拜鹰隼，视它们为神祇，你就叫它五，五彩？”我张张嘴，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最后两个字说出来还是很奇怪。
“这名字不好听吗？”姬发委屈地看向殷郊，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殷郊收到好友递过来的眼神，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也觉得不好听，可是该怎么跟姬发说呢？
挣扎几秒，殷郊心一横，眼睛一闭，吐出来一句话，“好听，挺好听的。”
“啪”我直接拍向自己的额头，默默地和殷郊拉开距离，然后转身跑了。
殷郊什么时候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啊不对，他根本就没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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