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乙的旨意让殷启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我到了龙德殿。
刚进殿,我就看见坐在王座上的帝乙,紧接着感受到父亲看过来的目光。
那道目光越过我直接射向殷启。
后者满不在乎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根本被将殷寿放在眼里,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我与父亲对视一眼,恭敬地走上前去,向帝乙跪拜行礼。殷启可以不被规矩约束,我们父子却不能。
“孙儿拜见祖父。”
大殿上静默一片,我没有听到帝乙叫起的声音,只好伏在地上,将姿态放到更低,声音再度提高。
“殷珩拜见大王,恭祝大王圣寿无疆。”
不知是帝乙上了年纪耳朵不好听不清,还是见我做足了姿态,总之他终于有了反应。
帝乙将我叫起,让我坐到父亲身边,这时我才注意到坐在我对面的大巫,他一直在暗暗打量我。
就在我迎上大巫的目光时,帝乙苍老且带着不愉快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原来是大巫说与我有缘,要收我做弟子,且他观天象,知我的命格不同,一子双父容易引起灾祸。
帝乙疼爱他的大儿子,自不肯殷启受丁点伤害,这才打消把我过继给殷启的念头。
这么看来,还是大巫的话把我从帝乙和殷启父子的阴谋当中解救出来的。
我万分感谢大巫的“搭救之恩”,二话没说就要到他的面前行拜师礼。大巫碍于我王孙的身份,只让我敬了茶,余下的他直接免了。
而这一系列变故,让帝乙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殷启也没来之前的气焰,向父亲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就这样,我成了大巫唯一的弟子,不用再回到殷启的府上。
走出龙德殿,我瞬间觉得眼前一亮,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父亲先我一步离开,从我旁边经过时,我嗅到他身上一闪而过的铁锈味,和刚才在殿内闻到的很相似。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父亲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台阶尽头,无奈我只得暂时压下困惑,同大巫,或许现在应该叫师父,一起向太庙的方向而去。
“老夫一生都钻研此道,自诩有些本事,不想在你身上出现变数。
依照卦象,你该是利我大商之人,却没想到现在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这也导致你原本的命星移位,而今你的命格,连老夫都看不清了……”
刚踏进太庙,大巫就迫不及待要和我说清楚,他越说越不甘,隐约还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悔意。
他是后悔当时将预言说出,还是不甘于我的身份,达不到他所想所求?
“大巫既然戳穿了我的伪装,那我也不需再藏。
没错,我的确不是父亲的儿子。但我父隐瞒我身份实属无奈之举。
再者说,大巫当时言之凿凿,只怕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以为兴大商之人就该是我。”
说到这,我就不得不为父亲辩上一辩。
当日的情况已经不允许父亲母亲做选择了,母亲被接入宫中待产,无疑是将我们一家子架在火上炙烤。
一旦传出我不是预言中孩子的消息,帝乙对父亲仅存的一丝亲情都会被磨灭,殷启只会更加欺压这个弟弟。
想到这里,我看向大巫的眼神也不像刚才那样恭敬,其中掺杂这几分怨怼。
倘若大巫没有那么早将预言说出去呢?
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一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事已至此,大巫若是想拆穿我,想必今天在殿上就已经说了。
您不仅没有说出真相,反正还收我为徒,应当是还有其余的解决方法。”
“师父您不妨直说。”我后退两步,俯身行礼,俨然一副乖徒儿的模样,静静地等着大巫的解决办法。
殷珩说话间,大巫也在观察着他,见他条理清晰,言语间透露着王室的威严,有着远超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不由感叹命运的安排。
即使隐藏了真实身份,但本身的气运却不会改变,他依旧是那个可以利大商国运的孩子。
我迟迟没有等到大巫的解决办法,却等到了他让我离开的话。
“罢了你去吧,往后如何,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你到底是王孙,日后没有要紧事,就不必过来了。”
闻声抬头,大巫背对着我,给殷商先祖上了柱香,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扶着柱子颤巍巍地走出去了。
从始至终他只看了我这一眼,不知是实在没话说,还是认为在祖宗面前高谈鬼神之言不合适,总之是没有后话。
我效仿大巫为先祖上香,而后跪在神位前默默祈祷,许久才起身离开。
算算日子,我被拖到殷启府中至今快二十日了,也不知母亲和殷郊怎么样,想到此处,我不由加快步伐,想要尽快见到他们。
谁曾想,就在我前脚刚踏进院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宫人高呼去请医官的声音。
突然出现的变故将我定在原地,宫人与我擦肩而过,我尚来不及叫住他们询问。
恍惚间我想起在龙德殿门口,曾闻到过父亲身上有铁锈的味道,结合眼下的情形,我来不及多想,直直冲向父亲的寝殿。
果不其然,父亲的房门紧闭,殷郊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看见我出现,他压低声音叫我过去,抓着我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见我没事才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你没事,不然母亲要担心死。”
说完这话殷郊鬼鬼祟祟的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会偷听,这才把声音压到最低,向我打听龙德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我们问他,他也不说,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宫人们给父亲送饭,敲不开门,这才找来母亲。母亲进去就发现父亲已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如若不是地上散落的都是疗伤的药,我和母亲都还不知道父亲伤的这么重。”
二王子府的人都知道,父亲的私服以玄色为主,即使沾上血渍也不易察觉,这多半和他经常上战场有关。
毕竟主帅受伤的消息传出去,极容易动摇军心,也会助长敌人的士气。
因为衣服颜色缘故加上父亲从不轻易诉说他的伤病,这才导致他自己昏迷在房间,都没人知道。
我正这般想着,忽然胳膊上传来疼痛。
是殷郊握着我胳膊的手逐渐用力,我甚至能感受到他隐隐在颤抖。
他见我没说话,再次开口,“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王宫,谁有这么大胆子敢伤父亲!”
我被殷郊抓的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手里解救回自己的胳膊,但是他的问题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龙德殿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全都清楚,但是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应该能猜出个七八分。
大约是帝乙想要把我过继给殷启,这才把父亲叫过去,想和她“好好商量”。
帝乙应该是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拒绝他,恼羞成怒之下挥剑,失手砍伤了父亲。
殷郊说的不错,父亲是王子,即便是再不受帝乙的宠爱,但身份在那摆着,满宫里能伤他、敢伤他的只有帝乙和殷启。
而去龙德殿之前,我一直和殷启在一起,就算他有动机,也没有时间,那便只剩下帝乙了。
我把我的猜想全部告诉殷郊,信或是不信,都交由他自己判断,我没办法替他做决定。
“我以为祖父不待见我,是我做的不够好,原来他的目光从未为我们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