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五

云光发誓，她不吃妖怪，而之所以会说出那个字，只是因为想逗逗英磊，奈何这个小傻子，居然将她的玩笑话当真了。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视死如归地将脖子露出来，凑到自己面前的英磊，云光有些无语。她只看见英磊摆出一副舍生取义的大英雄的样子，明明害怕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却英勇道：“我知道大荒部分妖怪会依靠吞噬同类来恢复伤势，我愿意让云光大人咬我！”只是……他期期艾艾地与云光商量，撤回了一份勇气，“云光大人，您能不能给我留点血啊……”命只有一条，他要是死了，可就再也不能实现自己做‘人间神厨’的梦想了。

云光勾唇笑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指尖戳了戳英磊的喉结，见他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慌地原地起跳，云光才笑意盈盈道：“小磊还是和梦中一样好骗。”

也只有此刻的英磊，才是云光熟悉的英磊。

听到熟悉的称呼，英磊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烧到一半的耳根子突然凝固住了温度，他还保持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却仰起了头，如同信徒凝视神明一般，追逐着云光，喃喃道：“云光姐姐。”

小磊，云光姐姐。

那些横亘在中间的隔阂一点点消失不见，英磊看着这个从很多年以前就喜欢的‘梦中情人’，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听说过“孟极”之名，那时他总喜欢偷偷跑到石山上去捡石头，他知道住在黑漆漆的洞穴里不见任何妖怪的大妖，是被自囚于大荒的乘黄，爷爷更是无数次提起过，大妖孟极曾是大荒最恣意、最快乐的存在。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其实乘黄早已死去，而自囚于大荒延续等候的使命的，不过是乘黄的人偶；其实大妖孟极也早已陨落于天火之下，从人间苏醒的那个，她是拥有了名字却失去了亲人的孤魂，她叫“云光”。

“云光姐姐。”破天荒的，英磊攥住了云光那只微凉的手，他承诺道，“云光姐姐，我会保护你的。”不只是他，卓翼宸、白玖、裴思婧、裴思恒、文潇、赵远舟……大家都会保护云光，也绝不会令她孤身只影，独自飘荡于这世上。

云光笑了笑：“我的年纪可比你大，做你奶奶都绰绰有余了，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要真算起来，她与英招同辈，岂不就是英磊的奶奶辈？或者，叫“姑姥姥”也不是不行。

英磊有些恼，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和他开玩笑。许是云光缓和的态度令英磊增长了他的胆量，见她不以为意，英磊神情严肃地扳过了云光的手，语气郑重道：“我是说认真的。云光姐姐，我不知道冰夷大人是只什么样的妖，但他既令你伤心，便不是一只好妖，你忘了他吧。”大荒的妖怪最是痴情，一辈子只会真心爱上一个伴侣。纵然冰夷天资卓绝，可他令云光流泪了，很明显，他不符合大荒对男妖怪的道德品行标准，他不合格。

英磊实名抵制所有会让女孩子伤心的男妖怪，当然，男人也不行。

“小磊，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情。”云光笑容微收，她抬手抚上了英磊的额头，“于我而言，冰夷不只是令我心心念念、魂牵梦萦之人，更是将我从深渊巨谷之中拯救出来，赋予了我新生的恩人。”是冰夷，给了云光第二次生命，也是冰夷，令她在失去星圻、与乘黄反目成仇之后，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孟极的世界很小，那小小的世界里，只有星圻和乘黄；但云光，却是因为冰夷，才成为‘云光’的。

从极之渊，深三百仞，维冰夷恒都焉。冰夷人面，乘两龙。

在大荒的传说中，冰夷是诞生于昆仑山冰雪之中的神龙。每当月圆之夜，冰夷飞翔在天空中，月光折射在它的冰蓝鳞片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整个天空都被它的光彩所照亮，那是可与烛阴之光相比的美丽景象。

时隔万年之久，记忆中的那些背叛、伤心、仇恨……种种片段都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模糊，可是与冰夷初见时的场景，云光至今记忆犹新，不敢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