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三

这是云光昏迷的第二日。白玖给她检查过，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真正将她困住，令她不能醒来的，是云光自己的心魔。

英招收起为云光探查的法力，忽然叹了口气，却不料，竟然惹来了身后所有人的注意与担忧。卓翼宸守在云光的床头，最先问道：“英招大人，是不是云光有什么不好？”

“我初见孟极大人时，便觉得她身上有些许不对的地方，却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已经被剥离了妖身。”英招望着云光沉睡的面容，想起了万年之前她的明媚与快活，只觉得世事无常，“孟极得天独厚，她的身躯并非寻常力量可以毁去，我不知孟极大人在人间的这万年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但能伤她至此的，唯有天地伟力无疑。”

“这是什么意思？”一听英招说云光没有妖身，白玖有些不解，“没有身体，那岂不是孤魂？可是云光姐姐分明是温度的。”有温度，有心跳，有呼吸，这种种迹象，不是都表明了她还活着吗？

“没有肉身令元神依附，本该沦为天地间的孤魂野鬼，可孟极大人的元神藏身于云光剑中，有处可依，这才令她不至于漂泊流离。”英招望了望卓翼宸怀中的云光剑，“云光剑是天地至宝，力量非凡，有它日日夜夜滋养孟极大人的元神，才令她得以蕴养成形。可温度、心跳与呼吸，都不过是假象。她虽看似还活着，实则已经是死去了。”

英招的语气有些怅然，却令众人心神俱动，谁也没想到，云光每日与他们朝夕相对，虽知道她寄居于云光剑中，可他们日日所见的，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云光，骤然得知她实则早已死去万年，如何能不惊骇？

赵远舟的额心还残留着些许金芒，他微微动了动眉头：“天地伟力……是天雷，还是天火？”天道降下的惩罚，不过那么几种。他自己也是受过雷霆之刑的妖，知道雷霆之力虽厉，却不至于将一只万年大妖的肉身毁的一干二净——想来是天火。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云光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没想到，堂堂孟极，万年大妖，叱咤大荒数万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后竟是被天火焚烧至死。

“英招大人，云光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卓翼宸心疼地伸手，抚过云光额前的碎发，她睡得并不安稳，哪怕是在昏迷中，也不时发出呓语，身上更是沁出一身冷汗。他凑近了去听云光的声音，可是刚低下头，便僵住了身子。

卓翼宸镇定自若地直起身，又给云光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他一向情绪内敛，此刻也并未表露出分外的异样。可是妖怪的听力一向很灵敏，赵远舟不由得偏头瞥了卓翼宸一眼，尽管后者什么也没说，可前者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云光不省人事之时也要念叨的那个名字，不是别的，正是“冰夷”。

她在昏迷中都对冰夷念念不忘，可见确实情深义重。

被卓翼宸这么问，英招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小卓，白泽令已毁，唯有大荒的瑶水和神木可以将其修复，此事刻不容缓，你们不能再耽搁了。”而云光的伤势不轻，哪怕是她此刻醒了过来，也不能跟着他们上路了。

听见英招的话，一行人纷纷看向卓翼宸，此刻，他成了拿主意的人。

云光安静地躺在洞穴的石床上，她看不见卓翼宸眼中的挣扎与纠结，而卓翼宸也不希望她看见。有些心事，本就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并不想令她知道的。尤其是，得知她与冰夷有一段往事之后。

卓翼宸不甘心自己就此认输，但是他不愿令云光回想起那些不美好的过去，若她与冰夷当真是亲密无间、感情深厚，那为何最后却是一死一化人？

孟极死在天火之下，被极阳烈火焚烧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终于在第二日天光破晓之时咽了气；冰夷化去内丹，亲手斩断龙尾，由妖化人，甘愿舍弃万年妖力也要融入人间。

对于大荒的妖怪来说，这世上最难达成的心愿，便是‘有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