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一

戾气缭绕的山神庙里，金钟的裂痕慢慢扩大，金钟之外，英磊和英招已经是强弩之末，而金钟里的赵远舟，眼里的凶光却愈盛。

象征着离仑的妖力冲击着云光护身的妖力，两股颜色相近的妖力相互厮杀拼搏，云光手持短匕，那副柔美恬淡的模样与她此刻对离仑狠下杀手的狠辣割裂成两张截然不同的画面。

同为万年大妖，云光的手上没有沾过鲜血，戾气与凶性都不如离仑，可最令她感到惊讶的，并不是离仑那凶悍的力量，而是从他右手处传来的灼伤感。

手背擦过离仑的衣袖，如同被火舌舔舐过的刺痛令云光下意识收回了左手，她轻轻握住左手的手腕，警惕地望着离仑，眉头微皱：“你……”她的身躯早已并非昔年妖兽之体，凡火绝不可能灼伤她，可离仑分明是槐树成精，真身属木喜水，他的身上如何会有如此霸道的火灼之气？

见云光好似受了伤，卓翼宸正要上前，可比他动作更快的，却是他手中的云光剑。

剑鸣清越，剑身锐利，云光剑仿佛生出了灵智，自动从卓翼宸手中脱离，飞向离仑，剑柄处骤然闪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是一只常年握剑才会有的模样的大手，漂亮的剑花被抬手挽起，随着云光剑一道嘶鸣的，还有四周随剑招卷起的浪花，一道道水柱直冲云霄，也一剑刺穿了离仑的护体妖罡。

执剑之人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真容，身影若隐若现，只是一道虚影，却与卓翼宸那日见云光舞剑而在恍惚中窥见的身影如出一辙。

那是冰夷，是云光剑的初代主人。

冰夷善缉妖，也更善诛杀恶妖，离仑被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这一剑击飞，他有些不甘心，还想要爬起来继续战，右手却突然传来一阵灵魂都被焚烧的痛苦，他紧紧拧起眉头，低头去看自己被黑袍遮住的手臂。

妖怪擅长审时度势，离仑也不例外，见形势对自己不利，他并不恋战，只是不甘地望了云光一眼，恨恨道：“云光，我还会来找你的。”语罢，他不等云光回应，便将披风一扬，化成片片槐叶被狂风卷走。

眼前的那一道身影实在太过熟悉，令云光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所谓“近乡情怯”，大抵便是如此吧。明知与自己纠缠了几乎一生的人就在眼前，可云光却没有一丁点儿上前去与他相认的勇气。

那面具下的面容，曾经是她一辈子求而不得的执念，也是她刻骨铭心的梦魇。即便她不曾亲手摘下面具看一看故人的模样，她也绝不会认错，那就是冰夷，是她的恩人、挚友、知己、心上人，也是曾经伤她最深的人。

云光剑的主人，大妖冰夷，从前确实是妖，可是后来，他变成了凡人。

痴痴地望着冰夷的背影，云光的眼眶微微泛红，似有热泪涌动。她没有出声，冰夷也没有回头，直到那道身影在眼前渐渐化成四散的星芒，眸中的那滴眼泪才终于落了下来，云光怅然若失。

她突然在想，也许这才是命运对她的惩罚——终其一生，她都无法摆脱这个名唤“冰夷”的梦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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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婧和白玖赶到的时候，只能看见那道白袍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下一秒，云光的神情就表现出了一种淡淡的忧伤。

但是此刻，实在容不得她伤心。

金塔崩塌，英招被戾气击倒在地，一大口淤血沾染了他的衣襟，英磊赶忙扑上去：“爷爷！”

裴思婧一眼就看穿了赵远舟不可避免的失控结局，她看着卓翼宸，大声喊道：“卓翼宸，别犹豫了！杀了赵远舟！”没得选，无论是谁，都没得选。

赵远舟心地善良是不假，可他此刻只是戾气的容器，容器是没有理智的。今日若是云光剑不杀赵远舟，在场所有人都会因赵远舟而死，因戾气而死。

金钟破裂，文潇的眼泪汹涌，怎么也止不住。卓翼宸慢慢抬起手，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赵远舟，他试图召回云光剑，即便他还没有学会冰夷诛杀应龙所用的那套剑法，该承担责任的时候，卓翼宸从不会退缩。

冰凉的剑柄握入卓翼宸有些汗湿的手心，他正想走向赵远舟，云光剑的剑尖就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抓住了，他下意识回头望去。云光凝视着云光剑，又慢慢看向卓翼宸，最后，她握着云光剑刺入了自己的腰腹。

神血染剑，云光剑上镶嵌的灵石一瞬间光芒大亮，卓翼宸瞳孔微缩：“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