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十

想起自己和离仑过去的时光，赵远舟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他低着头，沉默着。

察觉到赵远舟的伤心黯然，文潇道：“天地之分，既分两界，便要遵循其自然法则。人生来懵懂，所以要学理，妖天性嗜斗，所以要管束……”

离仑不耐烦地打断：“白泽神女，你的这套虚伪说辞，我听腻了。让万物自由，物竞天择，才是正道。”

英招心痛地看向离仑：“离仑，你可曾想过，大荒一毁，灵力低微的小妖根本无法化身人形，他们随着大荒要一起毁灭呀！”

离仑不以为然：“大道难成，牺牲在所难免。”

烛阴：“星辰阵法一旦崩塌，就无力回天。赵远舟，你的末日到了。”

“我知道。”赵远舟突然露出微笑，“但你似乎忘记了，这里从来都不只有两位神。”

烛阴眯了眯眼：“你是说英磊？”他有些不屑，“就凭他，也想挽大厦于将倾？”不是他看不起英磊，而是英磊这些年来荒唐不羁，从没将心思放在修炼上，他也不曾得到天道的认可，根本不能算得上‘神’。

烛阴仿佛胜券在握，可赵远舟却胸有成竹：“我可从未说过，我的救兵，是英磊。”

大门缓缓开启，云光一步踏入其中，她的视线先是对上了烛阴，才慢慢落在离仑身上。风吹起她的面纱，尽管未露真容，可离仑还是凭借那双沉静的眸子，认出了她。

离仑有些怔然：“云光……”

听见他的声音，云光安静地瞧着他，视线从上扫到下，她的眼眸静如深潭，波澜不惊，深邃得叫人不敢直视。

离仑下意识想要靠近她，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一道由云光打出的法诀。青色的妖力卷起沙尘，巨大的冲击直接击碎了离仑护体的妖力，那个崇武营士兵的身体瞬间倒飞出去，而后的槐叶标记也逐渐散去。

在她身后，英磊丢掉菜刀冲出，与英招一起支撑着星辰阵法：“星河如立，可镇乾坤，护！”

门外，卓翼宸一人对抗三个妖化人不落下风，门内，云光与烛阴面对面站着。她的侧脸被头顶的阵法光辉染了层薄薄的金粉，是鲜少见到的恬淡静谧。

她眉目婉约，乌发如瀑如一朵绽开于清水之中的芙蕖，别致淡雅，烛阴痴痴地望着她，语调痴缠：“孟极，你也要帮他们？”

烛阴的问题太过可笑，云光反而不解：“我不帮他们，难道帮你？”她嗤笑一声，“你又算什么东西？”

“不错，不错。”烛阴并没生气，可他的脸上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这几万年来，你从未有一瞬间看得起我。从前，你嫌我生得不够英俊潇洒，眼里只有乘黄，从没有我；如今，乘黄虽死，你的身边却又有了卓翼宸。”提起卓翼宸，他的脸上才浮现出巨大的愤怒，“他只是个凡人！凡人之命，犹如蜉蝣，朝生暮死，短短须臾之间，他便会化作一捧黄土，他能陪你多久？”直到此刻，他还在试图劝说云光，“孟极，你不该爱上他的。”

妖的容貌千变万化，如果云光喜欢卓翼宸的样貌，烛阴愿意为她重新幻化人身，只要她肯看他一眼——数万年来，这是他唯一的执念。他甚至从来都不敢奢求孟极能爱他，他不过是希望她可以回头看他一眼，仅此而已。

“爱？你说我爱卓翼宸？”烛阴的质问满是不甘与怨愤，可云光却只觉得他可笑，“妖的模样千变万化，你的容貌，比起凡人而言，俊美妖冶，绝非寻常。我幼年时嫌你，不过是觉得你不修边幅，可你却觉得是因为我嫌你不如乘黄貌美。如此，你还敢自诩了解我，简直不知所谓。”

“那你就懂我了吗！”烛阴愠怒，他的瞳孔露出幽幽绿色凶光，黑袍随着绿光展动，“万年了，我在大荒等了你十数万年！我当初的执念，不过只是想去人间看你一眼，我有什么错！孟极，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烛阴，从始至终，对你心有偏见的，都不过是你自己。”云光和烛阴相识那么多年，她的眼里是只有乘黄不假，可她待烛阴始终不够亲厚，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她干脆利落地戳破了烛阴冠冕堂皇的借口，直白道，“而你所做的一切，也根本不是为了我。”

云光冷笑道：“你也曾经去过人间，若非在人间被凡人欺骗，又怎么会对凡人心存偏见、满腔仇恨？”她摇了摇头，“你不过是想复仇，想去往人间，向从前辜负过的那个凡人复仇罢了。却还恬不知耻地用我来当作借口。”她毫不留情地揭露了他，“烛阴，你以为你那点破事，大荒里没有妖知道是吗？”她不过是懒得说他罢了，他却还以为她好哄好骗。

都是大妖，谁骗得了谁啊。孟极能在大荒里纵横万年，令众妖唯恐避之不及，难道就真的只靠着乘黄的武力值吗？那可真是太小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