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他们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半晌,赵远舟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文潇的师父赵婉儿,要将她哥哥的名字送给我吗?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回答我说,因为苦海远舟,无涯之囚。死,才是脱离苦海的唯一救赎。”他扭头望向云光,郑重其事地拜托道,“云光大人,你妖力无边,若明日我当真失控,他们的安危就交托给你了。非常时刻,杀了我也不是不行。”
“你以为,寻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云光倏然冷笑一声,她盯着手里剥好的朱果,和赵远舟说起了自己的往事,“其实那一年,我本该成神的。”
“成神需要历经天火的洗礼,这对世上的很多生灵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之事,可对于孟极而言,再容易不过。”云光的眉心微动,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候的痛苦,“天道的历练不允许投机取巧,可孟极的天赋却是上天赐予的,面对天劫,只需要我每日在梦中许愿‘不受天火所伤’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度过这一劫难,说起来,真的好容易啊。”她有些怅然,“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击败我的,不是威力无穷的天劫,而是我自己。”
云光追忆往昔,道:“受天火四十九日,孟极可以成神。这是天道的箴言,不容有误。但是,就在第四十八日,我在梦中许了一个愿望。”而正是这个愿望,改变了孟极的一生。
赵远舟有些不以为意: “云光大人特意说起这件事,莫不是因为,大人也寻死过?”
云光:“不错。”
赵远舟不过是随口一说,可云光的回答,却实实在在惊住了他的内心,他不由得反问:“为什么?”孟极是天道的宠儿,无所不能,妖力强大,这样的她,为什么会想要寻死?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孟极想要却得不到的吗?
云光没有回答赵远舟,她只是平铺直叙道:“第四十八日,我许下心愿。希望自己变成肉体凡胎,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做梦。”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个愿望,到底是心愿,还是诅咒。
这便是一切的终结。
一心憎恨凡人的大妖,最终变成了凡人。
再后来的事情,不必云光再说,赵远舟也能猜到了——凡人的血肉之躯,自然是无法抵御天火的,于是,云光陨落在了天劫之下,肉身尽毁。
沉默,还是沉默。
云光没有再说话,可赵远舟却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这样的消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竟然令他都不由得愣住了。
可最能令他感同身受的是,即便是天火加身,云光也依旧未死。正如她所言,有些时候,对妖来说,‘死亡’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赵远舟如此,云光更是如此。
赵远舟问:“所以,你为什么想要自毁?”无论是人是妖,想要寻死,总该有一个理由吧。总不能是因为活的太长,腻味了吧?
相识的这几个月以来,赵远舟和云光单独相处的日子并不多,可他却知道,乘黄和初代神女死去的时候,孟极虽痛苦,却还是怀着生的希望,他们占据了孟极前几万年来的所有记忆,失去了他们,孟极都没有想要寻死,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改变了她的意志呢?
又或者说,是谁,令她生了死志呢?
赵远舟是真的好奇,他问了,可云光却不想再答,她咬了一口朱果,慢慢的吃着,直到吃完了这一颗,才又慢条斯理地抽出帕子,用帕子擦干净了手指,道:“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她无意回答。斯人已逝,无论有什么爱恨情仇,也应该随着那人的离去而放下了,少年不识爱恨,也不知离愁,若非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还没有被更改过记忆,也许就连云光自己都会忍不住怀疑,在那些酸涩如同青杏的时光里,她真的曾经遇见过那样一只妖吗?
一只妖,又为何非要做人呢?
在她离开的那些岁月里,他独身于世,可曾有片刻闲暇想起过她?
云光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可偏偏到了此刻,该回答她的那个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回答她了。
——冰夷,你后悔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