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六

余光瞥到身后一直站立着的人影，云光没再占用赵远舟的时间，她撑着巨石站起身，俯视盯了一会儿赵远舟的发顶，云光倏然道：“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能令你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听到这句话，赵远舟下意识回头，果不其然，不远处，文潇正含着笑望着他们二妖，目光柔和，笑容明媚。

看着文潇的笑容，赵远舟有些恍惚，他突然想起来，早在八年前，赵婉儿也曾经说过一样的话，她那时说，终有一天，有人可以让他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而现在，他好像已经找到了。

赵远舟重新回过头去看云光，只见她一身素衣，身段窈窕多姿，微风拂过，裙裾飞扬，额发也随风而动，掩映着一双秋水般澄澈的明眸，眼底泛着莲花般的明净之色。实在是生了一副绝无仅有的容貌。

赵远舟问：“那云光大人，可有遇上一个，能令你不顾一切，也想要活下去的人吗？”

轻轻地瞥了赵远舟一眼，云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便朝着文潇所在的方向走去，与她擦肩而过，白色锦袍飘荡，若一缕清冷孤烟，在那荒芜凄冷的大荒，显得格外惹眼。

大荒的妖怪修炼千年万年，不过是为了成神，可他们追求的这些，云光曾经唾手可得。是她放弃了成神，而不是天道放弃了她。

天下三千来时路，三万去时途。这世上没什么‘孟极必须成神’的大道理，她不想成神，她想做妖，不过就是这么简单。

纵世间法理千万句，难抵一句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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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日落，气温更低。

卓翼宸在吊桥练习剑法，剑招华丽，剑气肆意。只是用力过猛，有些失力，不由得单膝跪倒，用剑撑地，气喘吁吁。

云光的步子缓慢地踏上去，臂弯里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子，里面装满了翠绿色的草。她走向卓翼宸：“歇歇吧。”

见到她的身影，卓翼宸下意识收剑入鞘，脸上的神情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云光，你来了。”

云光将竹篮递给他：“我带了祝余草给你。肉体凡胎，不能不吃东西。”而大荒能吃的东西那么少，都不适合卓翼宸。还是祝余草比较好，既方便，又管饱。

待卓翼宸开始啃草，云光的指尖落在了云光剑的剑柄上：“你这么努力地练剑，还是为了杀赵远舟吗？”

提起赵远舟，卓翼宸只觉得嘴里本来就没什么滋味的祝余草都变得苦涩了起来，他半晌才道：“他当初在地牢里和我缔结誓约，要我杀他的时候，确实没有说谎。那时的他，的确一心求死，眼里暗淡无光，没有丝毫对生的渴望。但现在，我能看得出来——他不想死了。”而因为谁，根本不必多说。

文潇给赵远舟的世界重新注入了生机，因为她，赵远舟开始眷恋人间，也自然舍不得死了。

卓翼宸放下了竹篮，望着吊桥下无尽的黑暗，认真说道：“赵远舟不知道，其实越往后，他就越不想死。”因为他与文潇相处的日子越长，他对文潇的感情就越深，到那时，他还怎么舍得死呢？卓翼宸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无论他和文潇如何，我发过毒誓，终有一天必将他斩杀于剑下。”杀死父兄的血仇，卓翼宸身为人子，身为弟弟，不得不报。

缉妖司那么多条人命压在卓翼宸的身上，背后那么多冤魂在推着他不断往前走，他没办法停下，也不能停下——他没得选。

“好。”卓翼宸的回答，也在云光的意料之中，于是她点了点头，神情自若，“既然如此，你要杀赵远舟，我帮你。”

卓翼宸一愣：“怎么帮？”

下一秒，云光拔剑而起，云光剑出鞘，三尺青锋映照着那张柔美的面容，虽然没有杀过妖，可她的手却很稳；虽然她是妖，可云光剑自始至终都没有排斥过她半分。

她将剑鞘丢给卓翼宸，随后拔剑向他刺去，剑招狠厉，半点都没有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