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涛的学生？"威滕在屏幕那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有意思。他还留着那篇未发表的论文吗？"
陈时一怔。他知道林教授的全名，但很少有人这么称呼。在校园里，大家更习惯叫一声"老林"或"林教授"。
"事实上，"威滕继续说，"三十年前我和王德新讨论过那个想法。说实话，那可能是我见过最富有想象力的杨-米尔斯理论推广。只是当时......"他停顿了一下，"也许林比我们都看得更远。"
视频会议的界面突然扩展，两个新的窗口加入进来。是林教授和王教授。
"Ed，"王教授的标准美式英语响起，"你还记得94年那个春天？"
"当然，"威滕笑道，"我们在普林斯顿喝了一晚上咖啡，就为了理解林的那些方程。"
陈时悄悄打开了光脑的录像功能。这段学术史上的秘密对话，值得永久保存。
"说实话，"林教授的视频窗口中透出晨光，看来他也是在家参会，"当时连我自己都觉得那些想法太冒险了。"
"冒险？"威滕摇头，"那是我见过最优雅的数学结构。只是......太超前了。"
陈时注意到几位教授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他的导师林宗涛更是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陈，"林教授终于开口，"去看看我昨晚给你的笔记本吧。"
陈时这才想起，那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就放在手边。他小心翻开扉页，上面用钢笔写着：《高维杨-米尔斯场论：一个统一视角》，落款是1994年。
"我在这等着，"威滕显得很有耐心，"相信我，这值得。"
翻开第一页的瞬间，陈时屏住了呼吸。通过光脑，那些看似普通的公式立刻在他脑海中构建出了一个壮丽的数学图景。这不仅是一个理论，而是一个全新的视角，重新诠释了空间、时间和物质的本质。
"这......"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这里的思路，和我昨天......"
"和你昨天的发现异曲同工，对吗？"林教授轻声说，"三十年前，我选择把这些想法锁在笔记本里。因为那时的世界，还没准备好接受这样的革命。"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抱歉打扰，"夏琳的声音传来，"但包子要凉了。"
威滕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等等，我闻到香味了。让我猜猜，是上海灌汤包？"
"不，"陈时笑道，"是我自己改良的配方。用了一点流体力学原理。"
"哈！"威滕大笑，"比我们强多了。记得吗，老王？当年在普林斯顿讨论你那些方程时，我们只会叫外卖。"
王教授的视频窗口传来笑声："是啊，那时为了理解林的论文，熬了三天三夜。现在想想，我们是不是太死板了？也许真理就藏在生活中。"
陈时把笔记本靠近摄像头："教授们，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地方。这里的拓扑结构，"他指着一串方程，"某种程度上很像流体的涡旋演化......"
"就像你的包子里的汤汁？"威滕若有所思，"继续。"
夏琳安静地把早餐放在陈时手边，对着镜头礼貌地点点头，准备退出房间。
"请等一下，"威滕突然说，"小姐，你是学什么的？"
"神经科学，"夏琳有些意外，"我在研究脑电波与认知的关系。"
"太好了！"威滕拍手，"我正想说，陈的这个发现，某种程度上也适用于脑神经网络的拓扑结构。也许你们可以......"
"Ed，"林教授温和地打断，"让他们先吃早饭吧。"
"啊，对不起，"威滕笑着摆手，"我总是这样，一兴奋就忘了时差。不过......"他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下周我们在普林斯顿有个小型研讨会，主题是'高维物理的新视角'。如果你们能来......"
"包括这位神经科学的年轻学者，"他补充道，"我觉得会很有意思。"
视频里的几位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
"时机确实差不多了，"林教授说，"三十年前的理论，也许该由新一代用新的语言重新诠释。"
"而且这次，"王教授补充，"我们有了更好的实验条件。物理所新到的量子计算设备......"
"等等，"威滕突然正色，"说到实验，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已经观察到了某些异常现象？就是那种......不符合现有理论预言的数据？"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陈时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又看了看屏幕里三位教授期待的眼神。他明白，是时候讲述那个引发一切的量子实验异常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咬了一口包子，汤汁在口中迸发出最恰到好处的温度。某种意义上，这和量子态的相变，确实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一个月前，"陈时慢慢说道，"我们的量子计算实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数据。起初我以为是设备故障，但在反复校准后，那个异常依然存在。"
"具体是什么样的异常？"威滕倾身向前。
陈时调出了实验数据，通过屏幕共享展示给所有人："量子态的相干时间异常地长，而且......"
"而且退相干过程呈现出某种有序的模式，"威滕接过话头，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
"就像流体中的层流向湍流转化，"陈时说，"有着某种优美的数学结构。"
"啊！"威滕突然坐直，"现在我明白林为什么选中你做学生了。你不仅看到了异常，还看到了其中的美。"
视频中的林教授微微一笑："更重要的是，他用了一种全新的视角来理解这个现象。"
正说着，夏琳从厨房拿来了热茶。透过摄像头，威滕看着袅袅上升的茶气："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大自然最深刻的奥秘，往往藏在最简单的现象里。"
"说到这个，"王教授插话道，"Ed，还记得杨振宁当年那个关于相变的论文吗？"
"当然记得，"威滕点头，"他用对称性破缺解释了二级相变。说实话，那个工作某种程度上启发了我后来......"他突然停住，仿佛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是说......"
林教授的目光变得深邃："三十年前，我们可能想得太复杂了。也许真理一直就在眼前，只是我们戴着正统物理学的眼镜，反而看不清了。"
陈时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光脑带来的那种全新视角，以及早上做包子时的顿悟。
"所以，"威滕若有所思，"这就是你当年拒绝普林斯顿的原因？你预见到了某种可能性？"
"与其说是预见，"林教授轻声说，"不如说是一种直觉。有些门，不是推不开，而是要在对的时机，用对的方式去推。"
"而现在，"王教授说，"这个时机似乎到了。"
威滕看着陈时和夏琳："是的，新一代用新的视角，看到了我们当年可能忽略的东西。"他顿了顿，"所以，下周的研讨会，你们一定要来。我已经等不及要听听你们的想法了。"
"具体时间是？"陈时问。
"周三开始，为期三天。别担心，"威滕笑道，"我已经让助手订好了机票和酒店。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记得带些包子来。我相信普林斯顿的物理学家们会对'量子流体力学早餐'很感兴趣。"
视频会议结束后，陈时靠在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要去普林斯顿了，"夏琳给他倒了杯热茶，"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有点紧张。"陈时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普林斯顿......那可是物理学的圣地。爱因斯坦、杨振宁、威滕......"
"别想太多，"夏琳笑道，"你刚才表现得很好。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你可是唯一一个能把物理学和包子完美结合的人。"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王教授发来的消息："会议结束得很成功。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说：林教授的笔记本后面，还有一些没写完的页面。那可能是更重要的部分。"
陈时赶紧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果然，在最后几页发现了一些潦草的手稿。那些公式看起来像是某种未完成的构思，但通过光脑，他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深意。
"这是......"他喃喃自语。
"怎么了？"夏琳凑过来。
"你知道DNA的双螺旋结构吗？"陈时说，"这些方程描述的高维结构，某种程度上很像生命分子的组织方式。如果从拓扑学的角度......"
他突然想起威滕对夏琳研究方向的兴趣。也许，量子物理、神经科学和生命科学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深层联系。
"所以，"夏琳若有所思，"这就是为什么威滕教授特意邀请我？"
"极有可能。"陈时说，"这让我想起艾尔弗说过的话：宇宙的真相往往隐藏在不同学科的交界处。"
夏琳正要说什么，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林教授的消息：
"准备好面对普林斯顿了吗？别太有压力。记住，真理不分国界，科学也不分年龄。当年我不敢推开的门，也许正等着你们这一代。"
窗外，朝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透过水汽，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某种意义上，这景象和光脑中看到的高维投影，竟有几分相似。
"你知道吗，"陈时望着窗外说，"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科学就像做包子，"他笑道，"掌握原理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
"是用心去感受？"夏琳接道。
"是啊，"陈时点点头，"就像今天这顿早餐，看似简单，却让几位物理学家都找到了共鸣。也许这就是林教授说的'对的时机，对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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