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忽然一巴掌扇过来,我向后跌去,右腿伤处正好磕在门槛上,疼得我顾不上什么闺秀仪态,尖叫出声。他却不打算就此罢手,还跨步上来,揪起了我的襟领。
“你敢!”我瞬间将卧薪尝胆的计较抛到脑后,拼尽全身力气吼他,威胁的话不由自主向外冒,“我是皇帝陛下为你选定的正妃!殴打正妃,太子失德,有违皇命,对上不敬!御史台一纸参奏就能将你撵出东宫!”
“东宫。”他念着我的话,却玩味地笑起来。“这是我的东宫,谁会知道……”
“你在朝中没有政敌、没有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么?”我扯着嗓子问他,“天下何来不透风的墙!上次是我有错在先你施家法名正言顺,这次呢!我身为太子妃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在你的房内,我怕刺客!我为你着想!你却恩将仇报,包庇纵容那罪人!你若有本事把持朝政指鹿为马,你就尽管下手!杀了我!”
他果然愣怔了一会儿,房里那来路不正的淫邪之人就砸吧起嘴来。他似被那女人激怒,突然将我打横抱起,转身大步流星向屋内走去。
“太子妃贤惠,本宫感怀非常。我倒要看看这番赏赐恩惠,你又要寻什么理由来拒绝!”
我忽地就愣了。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如今我名义上是他的正妻,服侍夫君是该是我的本份。但认真算来,同这位太子爷拜堂的是那李澶月,和我郑梁蕙有甚么干系?我十五岁待字闺中的清白之身,岂能平白叫外人毁了去!
更何况还是这与我有深仇大恨的死敌!
戚述将我向下一摔,回身去扯那帘帐。我一扭头,就对上那戎装女子兴致勃勃的探视目光。
她自得地仰头笑起来,按在腰间的左手却微不可察地向上抽动半寸。寒光凛冽一闪而过,积压已久的怒火瞬间爆燃沸腾,压垮了我所有谨小慎微的懦弱。
郑梁蕙、李澶月、报信的内侍、侧妃的贴身丫鬟、还有不知所踪的采双和二皇子……
他罪有应得!
我一把拔出她的匕首,向前一捅——
他双手撑在我身侧正要压身而来,此刻却猛地一顿。
有湿热滑腻的液体沿着我的手流下来,手中的匕首瞬间便重若千钧。他慢慢仰起头来看我,我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也没有松手。
“戚述是么。”鬼使神差地,我刻意压低了声音,语调冰冷将那刻在记忆深处的话复述出来,“不要问为什么,只是,你必须死。”
他方才仅仅是轻微皱起双眉,此刻却猛然瞪大了眼睛。我不想一年前的往事,他居然记得如此分明,不由也跟着错愕了一刹。我该及时打住,应设法圆谎,但我却上瘾着魔般,再管不住嘴。
我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将真相一股脑和盘托出。
“这是你杀死我时,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太子殿下。”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我甚至抿起了嘴角。
下一瞬,我却愣在当场。我在说什么?我在做什么?我不该是这样……我怎能如此冷血!
我惯于忍耐,将以德报怨奉为警世良言。我畏首畏尾,除了剪子绣针从未动过带刃的凶器;我谨言慎行,更不会一时冲动贸然行事。
而如今,他的鲜血洇湿了我半身衣裳,我却并不害怕、不惊慌,反而只觉酣畅淋漓、胸中快意?我仿佛亲眼看见经年辛苦堆砌的那层小家碧玉的伪装碎成粉末,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看见真正的自己。
和他一样,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凶手、屠夫。
呼吸不自觉地错乱纷杂,我继续望着他,却忽然读不懂他的表情。我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我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
在我认罪自戕之前,他忽然坐起了身子,带着匕首倏忽离我远去。那戎装妖女不知何时已然无影无踪,我回过神时,看见他就那么背对身站在床前,身形一如既往的挺拔,浑然不似将死之人。
我心头忽然就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转过身来时,距我不过三四步距离,我看得再清楚不过——匕首斜插在他左肩窝,哪里会是致命伤?
太子缓缓抬起头。他牵起嘴角,目光如炬。
“我记得你。
“郑、梁、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