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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脱逃

井底月

侧妃喜用玉。书案上的笔搁是梨花白玉,圆桌上的杯盏是俏色糖玉,床帐上还坠着两块天山碧玉。

我伸手将那冰冷地碧玉握在手中,想起她将自己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褪下来给沛儿带上的那个眼神。

她眼中是不舍,又是安定。她说要用娘家的宝物护佑沛儿不受欺凌,平安转世。

我曾受神明恩泽,我信她的话。

但这晚上我还是彻夜未眠。语欢在我身侧轻轻响着鼾声,我握着碧玉发怔,直到天光破晓,晨光熹微。

黄语欢是我现下唯一能信任的人,但有些话对她也不可说。在这处处杀机的东宫内,多余的心思就该烂在肚子里。

还好我早就学会了缄默。

我从头开始,一点点梳理过李澶月的过往。我想不清太子到底是否对她怀有爱意,但可以肯定,他有意无意在欺辱凌虐着这曾经的天之娇女。他要求百依百顺,他专宠无所顾忌,那个一身傲骨文武兼备的姑娘就这么沦为他的玩物,在处处树敌的东宫里徒劳地迎合着他的一切所需。

直到赔上自己的性命。

我曾经无比羡慕她的一切,以为她是那般高不可攀、完美无缺的人物,现在却觉着她可怜可悲。或许她从未学过如何将当家主母作为一份职业来经营,或许她受惯了吹捧与赞扬,从来不曾在陌生的环境中被太子那般擅权的狠角色压制支配过。

若说这一点,我倒是比她强。我向来少抱有幻想,多怀着警惕。我明白如何用宫中的清规戒律护卫自己。

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想了许久,确定在东宫中暗下发展自己的人手几乎是天方夜谭。太子生性暴戾,谁人敢冒生命之险与他为敌?那么我如今的底牌,就剩下了宫外的母家。

但我出不去东宫,太子也一定早就切断了太子妃与母家的联系,否则以老太师的脾性,一定会脸上奏疏弹劾太子失德,绝不会放任女儿孤身受苦。

既如此,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将信息传递出去。既然信不过旁人,我决定亲自上阵。

从缓和与太子的关系开始。

我并不着急,先依旧冷言冷语晾了他一天,第二日闷在房中不与任何人交谈,等第三天他找上门来时犹犹豫豫半推半就地靠近了他怀里。

那些嫌恶、怨恨我只敢在夜深人静,合着三重帘帐的床上低声呜咽。我盖着厚被,无人会知晓我的眼泪。

到了白天,我就挂上一脸得体的微笑,煨粥、送菜、捏肩、奉茶,保持着乖巧,保持着他不曾察觉的微妙距离。他见到我时总是笑,似乎减少了许多戾气。

终于有一日,我替为他宽衣的机会,将他袖中的书信抖落地下。他回头与我温存,未发现我将那书信轻轻踢到了床底。

第二日我起得很迟,他已经出门去朝中议事。我理了理枕头,叠好了床铺,接着收拾起桌案,又洒扫起屋中。

一切都顺其自然,我只是一个想替夫君收拾清扫的妇人,无意发现了夫君落在床下的军机要件。

此事或许关乎国计民生,谁都担不起延误之责。如此要件也不可假他人之手,必须由我太子妃亲自将信件送至太子手上。

换句话而言,府门前的侍卫没资格、更没胆子拦我。

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了东宫,走进皇城内院。我本想托着不可不敬太子生母的名义在回程路过奉明堂时进殿祭拜,趁机将家书藏至香案低帷帐下,但出乎意料的,在昭论殿外,我竟遇见了位故人。

不算相熟的故人。

我送了信件出门去,她提着食盒走过来。开始时我当自己眼拙认错了人,还是她先对我行礼致意。

我看清了她的发饰,疑窦丛生。

妇人发髻,廖家姑娘已是内宫嫔妃?可明明三月选秀之期还未至,她怎么可能已得封位,提前入宫?这不合祖制,有违礼法,就算皇帝急不可耐,朝中重臣也必会百般阻拦。何况以廖家姑娘的容姿,我想陛下不至荒唐至此。

我便干脆出言问她。

“昭论殿内陛下与太子及礼部重臣商议要事,你是何人,因何事要惊扰陛下?”

她福个身,软糯糯答我。

“回太子妃娘娘,妾是雍景宫廖宝林。陛下近来午后常犯头疼,因此叮嘱妾身每日暖了汤罐子送去,娘娘明鉴。”

我死前都不曾听说她入宫一事,这才几日功夫,她如何就坐上了宝林之位,还与皇帝情浓意切?我越发觉着古怪,便接着套话。“本宫瞧着你面生,你是何时入宫,何时到了御前伺候?”

廖宝林低眉顺眼,回答得极其恭敬。

“回娘娘,妾感沐天恩,一年前蒙幸中选。”

怎么会是……

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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