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梦中,我以为是初春北归的鸟雀在窗外喧嚣。我向来喜欢小巧的生命,爹爹养的会唱曲的鸟儿尤甚。梦里画眉飞过晴空、杜鹃跃入草丛,我回头,看见一只纤弱的金丝雀。
我忽地就清醒了过来,那不是什么婉转清丽的乐曲,那是声声凄厉的哀嚎。
几个面生的宫女围拢来想拦住我,竹溪却拨开她们,带我出去。我披着外衣在屋檐下站定,日光生冷,我眯起了眼睛。
时值初春,院子里还荒芜着,但这会儿却格外的热闹。我看到许多的血色,比日色还要刺目。
侧妃又尖叫起来。
她跌坐在铺满了碎石子的道上,还拉着那可怜丫鬟的手。侍卫手中的竹板不间断地用力挥下,那小人儿早已人事不省。
或许像那刘诚一样,已是死了的。
最开始我想过视若不见,躲回屋中去,但我挪不动步子。我面前总闪过匍匐在我脚下,急惶惶请我避祸的那张脸。他总在说着什么,我却看不清他的五官。
“娘娘求求您救救沛儿,求求你……我知错了,妾身知错了!”
我猛然抬起头,不是刘诚,是侧妃在哀求。她半跪半爬,膝盖磨着石子,就这么朝我而来。
刘诚死了,眼前这丫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蛮力,连蹦带跳地扑上前去。我想推倒行刑侍卫,却摔倒在沛儿身上。
“住手!”我几乎在嘶吼。“住手!她会死的!”
四周沉默半晌,侍卫低声回应我。“一共一百板,还有三十二下,请太子妃起身,莫要为难卑职。”
我倚着竹溪站起来。我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并不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那并不是一张凶残暴虐的面庞。他绷紧着脸,将担忧藏得很好。
我可以使他害怕,毕竟我如今是名义上的太子妃。
“你是东宫的主子么?”我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他。他不解其意,沉默半晌,才迟疑着摇摇头。
“那你凭什么来施行皇后娘娘说的家法?”
“是太子爷交代的。”另一个侍卫接话道。“娘娘若是不满,可以同太子爷……”
“我是东宫的主子么?”
那侍卫马上闭了嘴。这回的回应花了他们更长的时间。但他们到底点了头。
“太子爷要动家法,我说可以到此为止,明白吗?”
侍卫缄默不答,竹溪轻轻碰了我的胳膊,我长吸一口气,忽然回身奔回屋内,拿了裁膏药的剪子出门。我就站在屋檐下,把剪子抵在脖子上。
“你们现在回去,太子爷若要问罪,就由我来承担。你们若一意孤行,我血溅当场,你们想想,太子爷会如何处置你们?”
屋内惊呼声此起彼伏,我略过她们,将剪子向皮肤里刺去。
有那么一瞬,我是当真想就此一了百了,彻底与这艰难的人生作别。但当痛觉传来的那刻,无边无际的凉月似乎又牢牢捆住我,像要榨干我腹里的每一寸空气。我握不住那剪子,下意识就要松手,但我不能。
我不能再输,我不想有人再因我而死。
比剪子先落在地上的是竹板。那般厚重的竹板,响声很是沉闷。他们后退、作揖、快步离去。日色很烈,我仿佛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侧妃的哭叫接着响起,我松了右手,倒在竹溪的怀中。
在她肩头,我咬破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