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晴空，张小凡御剑划出一个优美弧度，飘然落下。
他来到草庙村中央，看着眼前林立成群的石碑，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曾几何时，这里还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鬼村，也像四周村落一般和谐祥宁。直到那一夜，惊雷刺破黑幕，一切都变了。
张小凡眼眶微微泛红，嘴唇微颤，轻声道：“爹，娘……七年了，孩儿回来看你们了。”
他蓦然跪下，双手撑地，重重磕了三次响头。
再起来时已是头破血流。
红血沿着眉间流下，血腥味充斥着神经，他略有哽咽，沉声道：“给我半年时间，必会让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
青年在前方不甘落泪，中年男子尽收眼底。
后方，一片倒塌烂墙里，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阴影深处，张倾夜身披仙白雪裳，飘然屹立，超脱气质如似天上谪仙下凡。
“但愿事遂人愿。”张倾夜转头遥望南方，继续说道：“这位名唤林惊羽的年轻人，确实有几分斤两，本尊记下了。”
……
青云山南面，是为河阳。
城中依旧繁华，中央大道上，一眼望去，人流商贩络绎不绝，拜别门人不胜枚举。
街道上，林惊羽俗装就身，感慨道：“许久不曾来过这里了……”
陆晓鼎点头道：“是啊，只可惜如今再回首，双袖清风亦如当年，雄心壮志归于平淡。我现在的心情，就仿佛站在河流的尽头回看过去，故人一一逝去。”
茫茫人海，红尘滚滚，这位年轻面貌的俊美少年气色沧桑，与这生机蓬勃的世间显得格格不入。
林惊羽看向自己这位名义上是侄子。
过去曾是不闻不问的疏远“亲戚”，因为一段同行的长途旅程，将他和陆晓鼎及白姨三人的关系快速拉近，算得上是日久生情了。
后面分离之后，两人便再难相见，直到现在。
记忆中阳光明媚、活泼乐观的热血男孩，而今眼神却已寂如枯井。如果不是容貌摆在那里，他还真以为是个老人！
林惊羽怒目一瞪，“好了，旧事即过，毋庸再提。你我现在是朝气蓬勃的大好男儿，岂可这般暮气沉沉！”
陆晓鼎无奈笑道：“林叔，你是你，我是我。我变不了，也改不掉……”
“你！”林惊羽心下一怒，腹中有一百斤怒火将欲喷出，可他一看见对面那张熟悉的面孔，却又如何都说不出来一句话来，最后竟是无可奈何，只能作罢。
“算了，不争了。”林惊羽接着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要不跟我一起回去，我可以说服我师父。”
陆晓鼎来到城中河，停在廊桥边上，沉默良久后，轻声道：“多谢林叔好意，但我去意已决，所以……”
陆晓鼎的话被林惊羽一声冷哼截断。
他扭头一看，顺着林惊羽目光而去，另一边有帮门派弟子在讲述着，今天发生的怪事。
“你们是不知道，我刚才居然看见天空被分成了两半，就像被人一剑斩了一样！”
“嗯嗯，我也瞧见了，就在一瞬之间！”
“那么厉害，你们继续说道说道。”
林惊羽低声咒骂了句，随即视线朝下，河里有一群鱼苗，由大鱼带着，突然被一条黑鱼冲散，大鱼果断抛弃鱼苗，用它们的性命来换取自己逃亡的机会。
“可笑，那大竹峰有什么好的？既没有人丁，又没有实力，值得你这般惦记？”林惊羽冷笑，手掌握在石栏上。
下一刻，那条大鱼骤然肠破暴毙，鱼肚翻出水面，大小鱼肠裸露出来，里面的寄生虫蠕出水面，清澈的河水一下变得污秽，连黑鱼见了都避之若浼。
“林叔，你骂我就骂我，干嘛和别人过不去。”陆晓鼎道。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没地方可去，需要林叔帮你寻一处落脚地。现在你叔帮你弄到手了，你却要放叔的鸽子，莫不是嫌弃你林叔？”林惊羽语气有点不高兴。
陆晓鼎见状不妙，立即堆满笑容，道：“哪有？我最喜欢的就是林叔你了，真的，嫌弃这个词，我陆晓鼎可不认得！”
林惊羽鄙视道：“少来，当年谁不知道你张……”
陆晓鼎快速纠正，靠近低头，细声道：“我现在姓陆。”
林惊羽被突然打断，竟一丝不恼，继续说道：“陆晓鼎嘴巴最甜，心思最机灵，人尽皆知。”
陆晓鼎抱拳，咧嘴一笑，“过奖过奖。”
他们心态转变飞快，一下就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
“听说田不易师叔收徒颇讲缘分，你打算如何进去？”
“哼哼，仙人自有妙计。”
陆晓鼎从背包里掏出一杆纤细的黑石竹，上面写着三个鲜红的大字——不记名。
于是，在张小凡回宗的必经之路上，一名衣衫褴褛的脏脸少年突然冲出路上，冲着张小凡就大喊，“师兄！我找你找得好苦！”
后者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躲开，前者重重砸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不是惊羽那什么亲戚吗？干嘛喊我叫师兄？”张小凡低头俯视此人，十分狐疑。
陆晓鼎旋即拿出证明，那杆黑节竹捧在手心上。
“咱师父的亲笔，师兄请过目。”
“这……还真是？！”
……
大竹峰上有一缕炊烟升起，杜必书像往出一样在厨房做饭，嘴里不时抱怨，“一直吃三师兄做的饭，吃得老子想吐，还不如我自己来。”
但不一会他又吐了，恨一身本领败在厨艺这块无法施展。
“唉，小师弟啥时候回来啊，我可想死你了。”杜必书垂头叹气。
“哦？你是想念我的饭菜，还是想念我的人呢？”一道温润男音在门外传来，杜必书蓦然转身。
他愣了愣，眨眼又睁眼，难以置信道：“你是小师弟？！”
来人除了张小凡还能是谁？
但见他一袭青衫，身材修长，面容俊逸，笑容温和道：“六师兄，许久不见。”
杜必书激动万分，走出门口一把抓住他，又蹲又上地瞧了半天，惊喜道：“好小子，都比我高了！哈哈，而且还英俊了不少，虽不及你师兄我，但也足够了。”
张小凡摸头腼腆一笑，“确实没师兄英俊，师兄开心就好。”
后边的陆晓鼎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睁眼说瞎话呢。
两人还想叙旧，却被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截住，杜必书不满地寻声探去，在张小凡后边跟了位衣衫褴褛的少年。
陆晓鼎露出两排锃亮牙齿，微笑道：“六师兄好啊，我叫陆晓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杜必书对张小凡问道：“这位是？”
张小凡将来龙去脉说与他听，陆晓鼎很聪明地掏出那杆黑节竹，杜必书看后与张小凡同样惊讶。
居然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手笔？！
杜必书看见陆晓鼎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面受得啥苦难，便对二人说道：“我带这位小兄弟去换身衣服，至于晚饭的事，小师弟你懂得……”
张小凡心中无奈，六师兄可真能给偷懒找借口，没好气道：“知道了！”
杜必书嘿嘿笑道：“好，那你记得弄多一个人的饭，我们走了。”
陆晓鼎笑着抱拳，“小师兄加油，晚上见。”
张小凡：“……”
待他回到厨房，张倾夜这时突然出现，他便询问道：“怎么样？能看出那姓陆的根脚不？”
张倾夜摇头，“毫无特殊，就一普通人。”
张小凡一下陷入沉思，那日他明明感应不到任何气息，可连老张都看不出来，那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行了，别瞎琢磨了，快点做饭吧。”老张手臂划过法袍，表面幻化成一件围裙。
张小凡欲言又止，最终一句话不说，埋头开始洗菜。
等待期间，大竹峰的弟子里还有这样一段小插曲，叫张小凡哭笑不得。
“小师弟你今天回来时，有没有遇见神仙高人啊？”
“没有，不可能的事。”
“你是不知道，今天我睡觉时突然就被一声雷响吵醒，一出门就看见天空被劈成了两半！除了神仙，还有什么人能做到？”
“……”
傍晚时分，田不易一如平日，前去厨房食用晚饭，只是今天多了一个人。
为什么说是一个呢？
因为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个是外人——陆晓鼎。
“老七，你给我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田不易眼睛一斜。
张小凡摸着脑袋，满脸尴尬。
这小子在听到他回来之后，就大喊着要找师父，还带了个外人过来。
田不易知道有人时，那叫一个惊喜，像老七这般优秀的男子，想来必定能吸引许多女子的欢心吧。他本以为张小凡会带了个媳妇回来，没曾想是个男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虚影极速袭来，陆晓鼎登时跪下，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大竹峰众人：“……”
如今再看，多少还是有几分不适应。
田不易知道指望不上老七，叹了口气，询问陆晓鼎：“陆家村近来可还好？”
陆晓鼎急忙点头应道：“好的好的，劳烦师父挂念。”
都还没过门就一口一个师父上了？
田不易微微皱眉，“等通天峰那边的流程过了，你正式成为我大竹峰弟子之后，我再传你术法，这些日子就先跟着他们吧。”
说完便指向那七位弟子。
张小凡听得目瞪口呆，杜必书靠着他肩膀帮忙应下，“得咧，师父您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小鼎。你们说呢？”
“没错，师父请放心。”宋大仁他们异口同声道。
陆晓鼎哈哈一笑，抱拳谢道：“那就有劳诸位师兄们了。”
他们有说有笑，关系融洽，看得张小凡一愣一愣，才一下午时间，这个陆晓鼎就已经和师兄们这么熟了？
田不易点头嗯了声，大手一挥，“行了，吃饭。”
张小凡不解道：“不等师娘和师姐吗？”
田不易一瞪张小凡，怒目道：“让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话！”
张小凡吓得缩头，头如小鸡啄米。
宋大仁好心提醒，苏菇和田灵儿一大早就去了小竹峰，晚上估计不回来了。张小凡此时询问，只能自认倒霉。
陆晓鼎心中好奇，低头小声问着，“师兄们，咱师父这是和师娘吵架了？”
吕大信解释，“吵架倒没有，师父他老人家就是气不过师娘留宿小竹峰，现在还在生闷气呢。”
杜必书悄悄道：“我敢打赌，师娘今晚一定回来。”
何大智使劲朝他挥手，“去去去，你赌博就没赢过。”
见吴大义和郑大礼都深以为然，陆晓鼎这才恍然，喃喃道：“难怪师娘要给你取这个名字，不是没有原因的。”
“聪明。”宋大仁朝他举起大拇指。
张小凡看着他们几个聊得不亦乐乎，忽然就发觉身边一凉，扭头发现师父黑着张脸，轰然大怒，一拍桌子。
除了新来的陆晓鼎和张小凡没事，其他人都挨了下飞筷一下，杜必书赌博罪加一等，挨了两下。
……
晚饭结束，张小凡回到住处，那里整洁干净，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他看后心里一阵温暖。
打开床铺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漫天星辰。
张小凡笑了。
“何事欢喜？”张倾夜在对面木椅坐下。
“记得那年流星划过，也是这样的夜空。”张小凡双手枕头，静静道。
张倾夜道：“你倒是感性。”
不等张小凡说话，他接着又说，“多的问题不要问，我现在难以回答，只能跟你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这样啊……”张小凡思虑片刻又问：“借债之法使我二人修为短时间内无法提升，可否逆向而行？”
“当然，我也正有此意。”
张倾夜带张小凡进入精神世界，开启逆向修炼。
“上不去就重修一遍，从玉清第一层开始，要在会武之前达到玉清八层，否则你夺魁希望不会太大。”
“如果没有，夺魁有多大希望？”
“四成，因为我之前说过，你最高境界不得超过借债之前，否则……”
张小凡沉沉说道：“必遭大难！”
此时距离七脉会武，还有四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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