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一惊,快速拔剑出鞘,挡下那把翡翠色的龙首长剑,皱眉道:“多年不见,一见面就打?”
林惊羽哼笑,双手握剑用力一挥,将张小凡击退五步,道:“一年前我上大竹峰时,你不在,说是下山历练去了。做大哥的,不能看见弟弟,甚是遗憾。”
“今日正好,试试你的斤两。”他双指抹过剑身,抖了一个剑花,一剑挥出。
张小凡皱着眉头,手中剑气更甚方才,金光四溢,照耀八方。
……
村庄外,陆晓鼎悠哉悠哉散着小步,口里哼着小曲,去探望自己的远房亲戚。
只是行至半路,忽然被一柄绿色长剑擦脸而过,他平淡的面孔露出惊恐,下意识就要跑路,谁知刚一转头就碰见自己的远房亲戚迎面撞来。
“林叔?我靠……”
陆晓鼎被飞来的林惊羽砸了个半死,张小凡赶过来时,他已经昏过去了。
“这人……”张小凡看见此人,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林惊羽摸着头站起,开始抱怨张小凡出手没轻没重,看样子好像未察觉自己压到了人,还是在张小凡的提醒下才发现陆晓鼎。
林惊羽啧啧啧称奇,“昨天说完今天到,还在这遇见了……缘之一字,妙不可言啊。”
说完他杠起陆晓鼎,领张小凡回到村里一间不算多破败的草屋下,将陆晓鼎安置在一块石板上。
门外,张小凡询问此人身份,林惊羽表示是他的一位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有这样一位亲戚。”张小凡道。
林惊羽蹲地上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晃动,“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总之,你放心便是。”
张小凡哪里放心得下,以上清修为的强大神识扫视陆晓鼎,一遍又一遍,可那陆晓鼎既无武道心气,又无法力波动,确实是个普通人,令他出奇意外。
“如此之近,不仅惊羽未察觉,就是我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世上竟有如此怪诞之事。”张小凡心里分析,怎么也想不明白,那陆晓鼎是如何过来的,这也令他无法完全相信林惊羽的话。
林惊羽见张小凡那沉思模样,微微一叹,坐在门槛上,不想其他。他遥望天边,看那花儿摇曳,听那虫鸟鸣叫。
路边上的花色野花摇摆不定,燥热小风围着它转,东倒西歪的,有片岌岌可危的花瓣终是不堪其扰,断开牢笼,随风而去。
张小凡的目光偶然落在此处,一直看到花隐山林,那片区域雾气遮笼,不仔细分辨的话,像极了一群游魂鬼魄。
林惊羽朝那一指,乐呵道:“是不是像极了你小时候说的孤魂野鬼?”
张小凡听着玩笑话,心里明明是开心的,可到了临前,却不知为何开心不起来半分。
没有兴奋,没有笑脸,他面露苦笑,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静静说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已经物是人非了。或许,这世间真有命运……”
“什么?”林惊羽困惑道。
“无事,”张小凡一拍膝盖,起身直朝外走去,“今天不是叙旧的日子,待来日,我请你去喝这世间最好的酒。”
林惊羽眼中划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振奋起来,大笑道:“那有什么最好,只有更好的,就比如林惊羽亲自为张小凡酿的酒!”
村野之外,雄山之下,青年高举左手,轻轻挥动。
一场数年来从未有过的兄弟相聚,就以两句吹牛皮收场,既让人哭笑不得,又叫人怅然若失。
……
青云山脉盘亘中土百万数月,其间诞生不知多少怪景奇观。
在一处高两百仞的黑石绝壁上,有块三人大的类人首石块突出山外,尤为醒目,张倾夜脚踩清风,悬空于此。
嗡──
一声剑鸣袭来,张小凡止剑于此前,低头拱手道:“老张。”
张倾夜淡淡嗯了声,便没了后文。
后方的张小凡暗暗咬牙,猛然抬头,眼睛紧盯那人背影,心中再无迟疑,眼神坚定道:“我决定好了,去天音寺!”
“可以。”张倾夜没有过多问其他,只是简单点点头,便化作白光没入识海,将张小凡的修为直线提升至逍遥游,可以堪比青云太清境修士,甚至更高。
张小凡短暂适应后,手结法印,将外泄气息收敛体内,一时风平浪静。
几瞬过后,他有所动作,脚尖一点,跳离飞剑,直冲而上,期间路过的叠云在一身雄浑剑气及霸道剑意下不攻自破,天空之中,蓦然惊起一串炸雷声。
他驭回金麟,抬手划过剑身,一半法力和剑意贯注进去,剑身表面龙纹大曜,皇道气势节节攀升,如有苍龙飞旋直越九重天,映照天琼寰宇。
“开!”
伴随着话音,万里长空如被一剑切断,破碎的云层像两整块大陆,漂浮在无尽空海之上。
此剑仿佛贯穿东西,连远在万里之外的风流客都有所感应。他揪着胡须,沉吟不语。
西泽红谷,自己与自己对弈的冼予飒手中棋子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天外太虚,少年羽纛躺在巨大龙头上,一边修习“借债大法”,一边说道:“好剑,只可惜少了点果断。”
最震撼的还得是青云门,毕竟就发生在自家门前,声如鲸鱼长鸣,大部分七峰修士皆惊走门外。
小竹峰上,数十名弟子正在炼剑,忽被此剑惊断,引得一片惊吓,连教习师姐都愣在当场。唯有一人不受影响,白衣胜雪的绝色女子怔怔望着,心下念着一个名字,明眸婉转,停在大竹峰那里许久许久,被一旁的同门推了推才回过神来,说是师傅要她过去……
回春妙手峰上,刚刚煮好安胎药走出厨房的公皓成,无意间抬头,正好撞见那一剑劈开云层,如战舰破浪,势不可挡。
外世守山上,岑望山一派和言鹳一派驻足眺望,大为震撼,感慨世间强者无数,人外有人。
这一日,不论是山上仙家,还是山下俗界,亦或是那些不世大家,皆可见,这一剑余威,长长停在须弥山上空。
“这究竟是哪位仙者?我等屹立神州千百年,从未遇见有如此剑气、剑意的盖世强者!”天地四方不同的不世大家中,有神秘强者通过精神世界交流,其中便有北原乐正一氏。
乐正红璃望着那道蓝空“剑痕”,深感怪异,嘀咕道:“很像张小凡,可又不是。莫不是他背后的强者?”
此刻有人忽然说道:“那位剑仙难道要出手灭掉后世大教吗?这不符合规矩,我们是否要干涉?”
“不必,上面的人都未发话,我们只需观望便可。”
正当所有可见之人都以为那名强者会动手时,天音寺中忽地响起一道轰鸣声,那凝聚着高空上的厚重剑气与之相冲片刻,不一会就自行退散了,仿佛从未不出现,就连那剑痕都合并了起来。
青云山,劈出一剑后,张小凡仿佛力脱一般,身子发软,仰头坠落地面。
张倾夜反应很快,出手接住,随即一步消失在原地。
“以剑为眼,火候还差太多太多,人未伤先害己。唉,就这么难说服自己?一命换百命的算法固不可能,可也总得有个说法,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不是?”
那外白衣长者的侃侃而谈,像极了一位长辈在给家中晚辈讲理,引导后人如何解决问题,延续文脉精神。
“唉,此剑过后,恐其再无安定之日。”陆晓鼎躺在石板上跷着二郎腿,瞧着落下木屑的天花板,忧心忡忡。
“终于不再装睡,舍得醒了,”林惊羽这时进来,坐在一张简易长凳上,问道:“觉得如何,可还适应?”
“哼,白姨都能适应,本座岂可落后于人下?”陆晓鼎猛地坐起,傲气十足。
林惊羽又问:“那你白姨现在何处?”
刚才还一脸傲气的陆晓鼎,脸色一下变得尴尬,被林惊羽察觉后眯眼一瞪,看得他毛骨悚然,心虚的支支吾吾道:“路、路上出了点问题,她现在、在……。”
林惊羽面无表情,“在哪?”
陆晓鼎吓一跳,翻下石板藏在下面,躲着不敢见他,有些惊慌道:“南疆……”
林惊羽愣在当场,口里呆呆重复着“南疆”,眉宇在不觉间凌厉起来,手中斩龙更是颤抖不止。
陆晓鼎又吓一跳,急忙安抚:“林叔林叔!冷静点,咱现今可不敢胡来的!”
林惊羽深深呼吸几次,气息逐渐平静,他当然明白其中厉害,只是心里无法完全苟同。
“那帮玩火的我可是惦记许多年月了,往后可以新仇旧恨一起算!”
……
静竹轩。
陆雪琪远远便望见师傅候在那里,她加快步伐,停在下方,行礼道:“师傅,您找我?”
水月大师俯视眼前的得意弟子,好像要将她望穿一般,陆雪琪不敢抬头,心虚得很。
谁料水月却只说了句——看来山下伙食不错嘛。
“想你大师姐当年归来之时,可是身型消瘦了不少,其他出去回来的也大差不差,唯独你破了先例……”
“啊?”陆雪琪呆了好一会,以为自己的情况会被发现,罚跪都准备好了,谁能想到师傅只是在开玩笑。
水月大师微微一笑,似花容颜更添三分美,“进来吧,与你说说天琊的事。”
水月大师转身走入房间,可后面却一直没响起半点动静,她疑惑地回头,见陆雪琪还怔在原地,笑骂道:“怎么,难道还和小时候一样,让师傅背着走?我现在一把年纪,可背不动你咯。”
“啊?不、不是,弟子这就来。”陆雪琪从背后摘下天琊,双手捧好,小跑着上去。
关门时,陆雪琪心湖莫名有点异动,可附近根本没有其他人,这令她大感奇怪。
某处角落,张小凡蹲在地上,探着脑袋,见陆雪琪闭好门后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差点就发现。”
张倾夜从后面给了他一板栗,心声骂道:“都说了无事!赶紧给老子回去修炼!”
“好好好,不过得再等等。”
“等什么?”
“等我回一趟草庙村,”张小凡叹气道:“走得太快,都没好好看看‘他们’。”
他说的时候很平静,其实心里伤心得紧,张倾夜也不知怎样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小凡笑着说没事,已经过去了。
葱绿茂竹中,一束清光闪过,转瞬消失在群屋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