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吃完早饭,就有一个小厮上门,让陆瑾收拾东西,往祈云宫去。
“祈云宫?那不是公主住的地方吗?”陆瑾分明记得自己是被安排到东宫,即太子府上的,怎么这会儿又被叫去了公主府?
小厮回答:“这我也不知道,是公主这么吩咐的。”
陆瑾虽摸不着头脑,却又想到,去公主府,对自己也更有利些,便不再多问,简单收拾了下衣物,便跟着小厮一同往祈云殿走去了。
这一路上,弯弯绕绕,一眼看不见尽头,高高的红城墙把人困得死死的,走在这宫墙之下,像只井底青蛙,抬头也仅能看见那点方寸。
到祈云殿后,她又被一名嬷嬷带到一间偏房,单独留了个房间给她。嬷嬷上下打量着她,见她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这丫头来的什么本事,竟能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间。
“喏,这里以后就是你住的,衣食起居也自会有人照应,公主吩咐,你呢只管唱戏,其他都无需做。”嬷嬷话里话外没有好气,自己在这宫里几十年,也没混出个名堂,更没她这般待遇,有的人呐,就是命好,一进宫就过上小姐生活,不像她,当十年奴才,就是一辈子奴才命。
陆瑾听着她的话,难以置信,问道:“嬷嬷,你可知公主为何叫我住进来?”
嬷嬷反倒诧异,问:“你还问我?我怎么知道!”
陆瑾又问:“那公主以前喜欢什么戏?”
嬷嬷想了想,道:“我在这里这么久,从未见她听过戏,”又打量了她一番,“若你是个男子,倒还好理解,可你偏偏是个女娇娥,模样嘛,也生得不大很好看,这你还是去问她吧!”
“是男子又如何?”
“哎哟你是不知道......”嬷嬷压低声,“你听了以后可别觉得奇怪了,公主呀,男宠多着呢!”
陆瑾心里竟升起了一丝醋意,道:“那我进来怎么也没见着一个?”
“你哪能见着,我都见不着!都在屋里呢!”嬷嬷眯着眼,回味着什么,“倒是见过一个,就是常常跟太子进出的那个,哎哟,细皮嫩肉的,好看得很呐!”
“她......这些男宠跟了她多久?”“少说也有三年了!”
三年......自己居然不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
“行了,也别说这儿了,你安置妥当就出来吧,过会儿公主会去湖心亭散心,你也得过去。”
“我去做什么?”
“做什么我可管不着,公主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嬷嬷皱眉,“难不成你以为宫里的饭是白吃的?”
陆瑾也觉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呆傻,便不再多说,简单归置了一下衣物,又关上门换了身衣裳,往越发严重的烂脸上放药,才出了门。
湖心亭不大,内放有一张石桌,一角放有个藤椅,人可躺在椅上赏湖水,湖面游着几只白鹭。
陆瑾到时,魏禾风早已在亭内藤椅上歇息,侧躺着,一人在其旁边为她剥果子,一人在另一侧轻缓地扇着扇子。
此时正值午时,天略微闷热。
魏禾风见她来后,坐起身,赐座,让人给她倒茶,而后遣走了其他人,独留她在亭中。“你叫双玉对吧?”魏禾风看着她,问。
“是。”
“你都会唱些什么?”
“能叫上名的都会一些,主攻生角儿。”
“你的声音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起初,我还以为你是她。”
陆瑾屏住呼吸,低头不语。
“当然,你也不是她,她人在田几呢,离这十万八千里,只是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
“小的乃......乃丞相府新来的伶人,之前一直在瓦肆卖唱,被丞相大人相中,买了回来,这才有机会进宫见到公主。”
魏禾风浅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要再欣赏一曲,你有准备吗?”
陆瑾思考了片刻,道:“有,只不过,没有伴奏,清唱可能会有些寡淡。”
“不碍事,随便听听罢了,我也有些疲乏,无须大张旗鼓,准备唱曲什么?”
“既然在此赏湖,那便来一曲‘问柳寻春’吧。”
“西湖好风光,枝头鸟儿喳喳叫,湖面鸳鸯对成双,寻春遇佳人,佳人——”陆瑾看向魏禾风,“倚梦柳树旁……”
她睡着了。
“公主?”
没应答,陆瑾又唤了两声,确认她已熟睡。
她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匕首,刀身因贴着肌肤,也有几分热,她捏着汗,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她看着她那皎洁的睡容,好似风吹落的白絮,轻盈而又温和。
“禾风......”这是她第一次叫她这个名字。她有些犹豫,将刀柄紧攥手中。
不,不能这般优柔寡断,这是为了南齐子民。
对不起了,禾风。
她再次拔出刀柄,向她靠近。
谁知,才走近藤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收回手上的动作往回看,见两排侍卫朝她跑了过来。来者是太子。
“嗯?”这一声又把她拉回眼前,只见魏禾风惺忪着睡眼看向她。魏禾风看着那张距离自己不过半肩的脸,那脸却看不见一丝皱纹,平滑得像世间从未有过一样。
“公主......”陆瑾赶忙挪开身,又看向一边,对承佑抱拳,“见过太子。”
魏禾风心里虽起疑,却也并未在意,见承佑来了,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太子递上一只破损了的纸鸢,又指了指远处的假山。
“坏了呀,坏了就让人换一个。”魏禾风接过纸鸳看了看,上面划烂了个洞。
太子显然不乐意,撅着嘴就想要这只纸鸢,若不答应,就要哭出声了。
“可这坏了怎么修?补上也不见得以后能飞起来。”
陆瑾见她为难,便接过纸鸳,道:“让小的来修吧。”
魏禾风看向她,眼里饱含深意,问:“你还会修纸鸳?”
“我父......”她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忙改嘴,“小的师父教过。”
“你师父?”
“是小的在瓦肆唱戏时拜的师父。”陆瑾想到魏禾风对戏曲不了解,说出来或许她也不知道,又说:“她在齐都很有名。”
“叫什么?”
“陆瑾。”
魏禾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看向她,道:“我认识她。”
陆瑾明知故问:“她莫非就是公主所说的那位故人?”
“嗯,你和她很像。”
陆瑾挠挠头,“跟一个人唱久了,自然会越来越像。”
“那搭戏的呢?”
“一般和生角搭戏的都是旦角,会越来越默契吧。”
魏禾风点点头,又问:“你能教我唱旦吗?”
陆瑾诧异,她怎么突然想学戏?旦角她是教不了的,但基本功夫还是能教教,便答道:“小的功夫不够深,仅能教些简单的。”
“足够了,改日你来祈云殿,教教我。”
“是。”
从湖心亭回来后,陆瑾叫人找来纸糊和毛刷,她并未修补过纸鸳,不过是以前见父亲为她糊过两次,便照着模样做了。
破损的纸鸢应该还能再飞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