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等人到达羊关城时,已是申时。
她在羊关城外观察了一番,这里才结束战斗没多久,四处却安详地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出来迎接她的,是王似绅,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二人见面没交谈什么,她便被他带去了一座府邸。
“陆将军,我就送你到这儿,今后是富贵是贫贱,你好好掂量掂量。”王似绅朝她鞠了一躬,往门口一轿子走了去。
“那人是谁?”陆瑾叫住他。
王似绅笑笑:“进去就知道了。”
陆瑾看他坐上轿子后,又拉开一角帘子,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莫名感到一丝毛骨悚然,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与他为伍。
门内出来了个小厮,引她走了进去。这府邸很大,足足穿过三道门,经过两个花园,还绕了个鱼池,才到那正堂。
她坐在正堂,静静等待着那神秘人物。
不多时,门上映出一道身影,走了几步,便出现在了门口,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绿袍,手里盘着两个核桃,对她笑脸相迎。
陆瑾站起身,也不知对他行什么礼,此人一不像官,二不像贵族,脸上也无半点严肃,反倒让她感觉十分亲近。
对方走近后,也只是看看她,相视无言,沉默片刻,他先开了口:“不要拘束,来者是客,鄙人关应昌,仰慕陆将军许久,今日一见果然非凡。”说完,伸手比划着陆瑾的身段,眼里满是钦佩。
陆瑾心下一惊,他就是关子觉的亲爹关应昌。恍惚间,她又忙抱拳,回道:“失敬。”她下意识打量着他,见他文绉绉的,心想,若是此时要他的命,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来,请坐,”关应昌与她坐到一起,摸了把胡子,“陆元帅一事,我深感惋惜,哎,要说起来,我也有过与你相似的遭遇,也是一场大火,要了我家小的性命。”
陆瑾看着他,不作声,思考着他话里有话。
“这是旧话了,我找你来,只为一件事。”
陆瑾垂下眼睫,“什么事?”
关应昌笑道:“你可知安仪公主和阿贝人的关系?”
陆瑾沉默片刻,点点头,道:“王似绅已经和我说过了。”
听到这答复,关应昌颇为满意,又问:“如果我有机会让你进宫杀了那安仪,你可愿意?”“我……”陆瑾犹豫了,她本以为至少要等阿贝人完全驱逐出境,才开始考虑这事,不想,竟这么快就有人要她做决定。她没想清楚,顿了顿,道:“我凭什么信你?”
关应昌又掏出一张票据,仍是笑道:“就凭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陆瑾拿起一看,上面却是魏禾风雇佣阿贝人的字据,她仍是不信,冷笑道:“可你的名声在我这儿不太好,你连自己都儿子都管不好,又怎么说服我你有能力铲奸除恶呢?”
“哎,说来实在惭愧,”关应昌站起身,背对着她,“我常年在外奔波,犬子缺乏管教,等我再见他时,他已经不愿认我了。”
陆瑾咬咬牙,又问:“他们,非杀不可吗?”
关应昌疑惑地回过头,看了看她,道:“难道杀父之仇还不足以让你动手吗?”
是啊,杀父之仇……
她摇摇头,道:“此仇难解,只是,只是为什么你会让我去刺杀而非别人?”
关应昌松了口气,道:“因为你是个戏子。”
“戏子?这是何意?”“当今圣上爱听戏,再过两个月就是他的寿辰,我已与人打好招呼,送你进宫,你只需找好时机,潜入公主府,将她……”关应昌抬手在喉间一抹。
“这太危险了,”陆瑾想到,魏禾风是见过自己的,万一被识破,就会陷入两难境地,“若是被人发现我刺杀了公主,还是在皇城之下,皇上定不会放过我,要是查明了我的身份,累及亲人……不,不可取。”
“你放心好了,”关应昌笑道,“皇城里我已安插好了人手,只要你能接近她,会有人处理干净的,况且,那皇帝已经是个死人了,最有权势的无非就是那安仪了,她死了,又能奈你何?”
陆瑾瞪向他,诧异道:“皇上怎么会……”
关应昌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此事尚不可张扬,是安仪有意隐瞒,为的就是借圣上之口行一己之私,朝廷文武百官皆知,只是尚无一人敢开口,只要她消失,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毕竟,与阿贝人合作这事,哪个爱国之士能忍耐?”
陆瑾没想到,她城府竟这么深,不仅欺骗了自己,还欺骗了整个南齐子民。魏禾风,你与外敌共同毁灭自己的国家,看着南齐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良心不会痛吗?
“怎么样,陆将军愿不愿为南齐做此壮举?”关应昌见她神情木然,问道。陆瑾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还在犹豫是否答应,谁知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问:“若有人认出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打紧不打紧,”关应昌见她内心动摇了,身体都轻盈了,他欢愉地转过身,眼神示意了一个下人,回过头,“我都已经为将军准备好了,你只管唱戏。”
过了一会儿,那下人托着个长方木盘走了进来,上面盖着一块红布,关应昌将布掀开,一张人皮面具展在了她面前。
“陆将军五官出色,戴了这面具,会让你稍有逊色,但这也是最保险的办法了,”关应昌接过托盘,递到她面前,“来,试试。”而后,又叫人取来一面镜子。
陆瑾捏起那轻薄透亮的面具,触感冰凉,才贴到脸上,就好似被吸住一般,她照着镜子,调整了一下细微之处,左右脸比对了一番,一张带有她神韵的新脸就这么服在她脸上了。
“面具虽不出彩,但陆将军眼里仍是韵味十足,不愧是齐都戏圈第一红人。这样,你的新身份,就是陆瑾的小徒弟,叫……双玉。”
“双玉?”
“第一块玉,是将军,这第二块玉,是小生,双玉合璧,就是现在的你,哈哈,妙,真妙!”关应昌兴奋地额间青筋暴起,面红耳赤,高兴地瞪着陆瑾大笑,而后便急忙忙同她辞别,往书房走去。他走后,陆瑾便被带去府内一厢房中歇息,她摘下人皮面具,在镜中细细端详自己的脸,不知何时,疲倦刻在了她的额上,留出两道浅浅的褶子,稍一皱眉,那褶子就跟着隆起来。
她又将那面具的半边贴在半脸上,久久凝视,她在心里叹道:“像,又不像,她会认出我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