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将军最近这是怎么了?”崔三啃着个馒头,走到杨佐儿身边,用手肘戳了戳。“女人的事,你少管。”杨佐儿抱着手臂,嫌弃地抹了把胳膊,往旁边挪了一步。
只见陆瑾坐在柴堆上,用一把小刀削着根木头,碎屑一片片地落下,地面已被碎屑积成了座小山。
“不会是因为惹嫂子生气了吧?”崔三又问。
“什么嫂子,谁跟你说那是嫂子的。”杨佐儿呛了一句,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崔三见她说话冲里冲气的,忙跟上,又问:“该不会嫂……那女的跟别人跑了吧?”
杨佐儿站定,指着他的脸,“你,离我远点。”崔三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她了,一直以来,和她说话,从来没超过五句。
“搞不懂你们女人。”
时安基等人到达羊关城已有三日,也不知战况如何。本来应该由陆瑾带兵去收复城池,王似绅却让她在田几守城,作为后援部队,于是,她不得不答应,留了下来。
这几日,她一直在思考一件事,自己将来要如何面对那魏禾风,无论输赢,总有一方要拿另一方的命,对方或许会狠下心杀了自己,可自己,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杀掉对方。
“她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陆瑾不断提醒自己。
这时,一个士兵带着战报前来。
“将军,前线来报,时将军等人已收复城池,请您赶快过去!”
陆瑾听到这个消息,喜忧参半,上前接过那封战报,看了两眼,垂下眼睫,拖着脚步往营里走了去。那小兵见她这反应,感到纳闷,怎么获胜了,还这般愁眉苦脸?
当晚,营内纷纷摆酒设宴,陆瑾却躲在帐中迟迟不出来。杨佐儿见她这般失魂落魄,便带着两杯酒钻了进来。
“将军,别睡了,我理解你,我知道十娘是杀手的那一刻,也难过了好一会儿,但转念一想,好歹我没被她骗去什么,我也还活着好好的,这不挺好嘛。”杨佐儿劝道。
见陆瑾仍没反应,又继续,“那风禾姑娘,多半也是有苦难言,她无缘无故消失,肯定不是因为辜负你的,要我猜啊,她应该是回去找家里人报喜去了!”才说完最后一句,她自己都觉心虚,谁报喜不留一点音信,谁报喜还得亲自回去一趟,谁报喜竟走了快半个月也未见回来。
“哎呀,大不了再找一个嘛!”
陆瑾翻了个身,不耐烦地看向她,问道:“你说完了没?”
“我……”杨佐儿讪讪地退了两步,又把酒递到她面前,“一醉解千愁。”
陆瑾看了看酒,又看向她,无奈起身,把酒推开,叹了口气,问:“我问你,如果让你亲手杀了自己喜欢的人,你会做吗?”
杨佐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思考了半天自己若是有机会杀掉艳十娘,那她应该会动手,毕竟她做了这般丧尽天良的事,以命抵命,罪有应得,才不理会那儿女私情。便道:“杀啊,干嘛不杀?”
听到这回答,陆瑾又躺了回去,盖上了被子,将头蒙了起来。任杨佐儿怎么叫怎么劝,她都不再有动静了。“真是奇怪。”杨佐儿走出营帐,把另一杯酒也喝空了,酒下肚的那一刻,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冲上她头顶,她好像明白陆瑾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故而又折返,摇醒她,惊讶道:“不会吧,风禾姑娘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要杀了她?”
“将军你说啊!”见她不做声,她又更用力地晃了晃,试图将那被子从脑袋上扯下来。
谁知,对方猛地一个起身,推了她一把,害她坐在了地上,霎时,她脑袋发了懵,怔怔地看着那满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的脸。
“她不叫风禾,她叫魏禾风,她是安仪公主,是阿贝人在南齐的一支势力。”
“怎么可能?”杨佐儿在脑中回忆那温柔可亲的女子,实在难以想象她心怀城府的样子。
“呵,你也被她骗了,我们都被她骗了。”陆瑾自嘲道。
“将军,”杨佐儿站起身,思忖了一下,“实在不行,就让我来动手吧。”
陆瑾摇摇头,“此事还是由我来了决。”
*
羊关城
“此计甚妙啊,哈哈。”说话人,乃关应昌。
“她一出城,田几就是令郎的了,”王似绅道,“如此周旋,所有人皆为我们所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南齐,这是天命!”又问:“那司徒怀仁,可说通了?”
“区区蝼蚁,能奈我何?就等陆瑾这一步棋了。”关应昌回想起来,他早些时候在红福茶楼见到过陆瑾,在戏台上演绎一段“僵尸躺”,身体直邦邦倒地,不带一丝犹豫,心下便认定,此人非同小可。
又是将军,又是戏子,有意思。
“快了快了,算了下路程,走了这些时日,也该到了。”
这时,进来了一个士兵,道:“那时安基在牢里已有几日未进食,扬言要见王参谋。”
王似绅嫌弃地摆摆手,道:“斩了斩了,他已没了用处,留来也只是浪费口粮食。”
关应昌不语,扬起一边嘴角,惺忪了下疲倦的双眼,“先回去吧,她到后,记得带她过来。”
目送对方走后,他来到书架旁,从上面翻出一个雕花木盒子,盒子上积了一层厚灰。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大叠写满字的纸页,只是那纸因为时长,都泛了黄。
关应昌随即抽出一页,看了看,脸上不知不觉扬起了一丝笑意,又叹:“关应昌啊关应昌,若你安分写戏,现今也该有人演你的戏了吧?”
这一页页纸曾经承载着他的理想,埋头灯下苦练文笔,写罢,却也无人看得上,拿去给人看,都一股脑扔地上,让他滚。最后,迫于生计,不得不跟人进入私盐行当,谁知,做不成戏剧人,在盐行混得倒是风生水起。
等攒了些钱,回了家,家里却被人烧了,一家老小丧命于此,只剩个小儿子,也给烧毁了容。他去报官,官府却说,这是意外,无法调查,只有他知道,家人就是被他们害的。
“不过蛇鼠一窝。”那时,他就下定决心,与南齐势不两立。
一恍神,竟也到了如今这地步,一切都该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