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测让陆瑾脸色煞白,手指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朝那第六具尸体走去,欲看清此人面貌。
那是个男人,五官也已肿胀得分辨不出,就在这时,他发间有东西在挪动,正纳闷是什么,一对白色螳斧伸了出来。
兰花螳螂?她这才想起这男人是谁,正是那日与刘老翁起争执的人。她半天说不出话,没想到刘老翁也如此……看来,那杨八真的脑袋就在那堆头骨里了。
“将军,接下来要怎么办?”高大丽也有些遭不住底下的臭味了。
“报官。”
她们回到地面,又在井口处缓了缓。陆瑾让高大丽先去报官找人,而她还要再去见一人。
“良寿公,若我要找你,要怎么去?”
“长乐街,东角,有棵榕树,在那里有座老宅。”
陆瑾想起了那日她和良寿的对话。
他的出现也十分奇怪,毫无条件给了她五十万兵马,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直到打完仗,他差人送来一封信,说要回齐都了,无法前来恭贺,道有缘再会。便没了下文。
“他是真的回去了吗?还是……”陆瑾担心他的命运同那六个人一样。
她一路跑去长乐街,快到他说的那个东角时,却找不到方向了。
榕树呢?
不仅没有榕树,连那老宅都没有,这里只有一棵龙眼树和一个旱厕。
她跑得两眼发白,在这寒冬天,出了一身冷汗。她试图捋清所有线索,却毫无头绪,仿佛一只断线风筝,突然就没了踪影。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真如王似绅所说,自己被利用了?可是,利用了什么呢?
她实在跑不动了,拖着脚步,朝营区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在人群中找那熟悉的身影。只是,雨越来越大,人群也渐渐散去,最后,街上仅剩她一人漫步其中。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柔软的衣服渐渐厚重起来,两撮湿润的发紧紧贴在她额上,一道道雨痕沿着她的脸滑落,她用手抹了一把脸,又有雨水落下挡住了她的视线。
风禾,你不能有事。
她将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了路边,身子瞬间轻盈了许多,她又不知疲倦地狂奔了起来。
*
“那我们几时启程?”时安基问。
王似绅眯着眼,掐指一算,“七日后,那天可是吉日呀,若是收回此城,那必能压她一头。”说罢,使了个眼色,暗暗笑道。
“哼,她能赢得此战,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我也有那五十万兵马,还怕那山匪不成?”
“她那五十万兵马可不是白拿的,要付出代价的。”王似绅摸了摸胡子。
“怎么说?”
“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这时,陆瑾出现在了帐门外,浑身湿透,大喘着气,两眼虚虚地看着他们二人。
“快快来人,扶陆将军进来!”时安基道。
陆瑾抬手止住要扶她的两个士兵,一手撑着腰,扶着一张案台,就地坐了下来,又道:“给我来杯热水。”
王似绅和时安基互相看了一眼,甚是不解,待她喝下热水,缓和一阵后,才开口问她事由。
“我问你,”她转头看向王似绅,“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我说的话这么多,你指的是哪一句?”
“庐山真面目。”
“啊,哈哈,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王似绅拍了拍脑袋,“看来你已经发现了蹊跷之处。”
“呵,他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日给你兵马的,叫良寿对吧?你可知他是何人?”
陆瑾好奇,他怎么知道那人名字,但也不忙问,而是想了想他提的问题,“他说他是齐都一个富商,暗自囤了五十万兵。”
“你信吗?”
她屏住了呼吸,她当然不信,但当时能解燃眉之急,顾不了这么多。
“良寿他不是什么富商,而是南齐国舅公梁南山,”王似绅得意地看着她,见她怔住了,又道,“那五十万兵马乃朝廷禁军,而非他自己囤的兵。”
既然如此,她用朝廷的兵去抵御外敌,守住了城池,这不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吗?何来利用?
“可惜啊,他调兵给你的初衷,并非让你抵御外敌,谁知你却打赢了,试想,你先前才败下阵来,又有什么实力让人信服你能用好这五十万人?”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希望你输,这样一来,他和阿贝人的交易就达成了。”
“那他又何必派兵?”
“不是他派的兵,是当今圣上下的指令,而他仅仅履行职责,在其中做了些手脚,选中了你罢了。”
陆瑾陷入了沉默,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串联不起来,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口。
“他和阿贝人里应外合,是要毁掉南齐,他一个国舅怎有这么大能耐?”时安基发问。
“国舅是皇后一方的势力,虽然皇后早已不在,但太子和公主在啊,你们可知圣上已病了数月,一直作不得声,甚至不见人,上朝也是垂帘听政,那龙椅,你们猜是谁在坐?”
“不会是太子吧?”时安基惊讶道。
“错,”王似绅两指头敲了敲桌子,压低声音,“是公主啊。”
堂堂公主竟敢坐在那龙椅上……
“也就是说,公主和国舅公是一伙儿的,他们联合了阿贝人,是要毁掉南齐,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时安基愤愤道。
王似绅揪着小胡子,得意洋洋,看向陆瑾,“怎么样,陆将军现在清楚了吗?”她头痛欲裂,似乎快想出一个结果了,“不对不对……”她抱着脑袋,冲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王似绅见她走了,眼里闪出一丝狡诈的目光,心想,跟我斗,还嫩着呢。
陆瑾回到帐内,掏出那小草笼,将那螳螂倒出,她教过她怎么用螳螂写字,她或许会留下一些信息给她。她焦急地磨着墨,磨好后,直接将螳螂往墨里一扔,粉白身子瞬间变得墨黑。
只见那螳螂仍是不急不慢地写着,一顿一促,因身上墨汁多,也没再来回折返,不一会儿,便写出了三个空心字。
那三个空心字,不是别的,正是安仪公主的名字“魏禾风”。
她犹如遭到一个晴天霹雳,看着这三个字半天说不出话,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怎么会和阿贝人合作,怎么会舍得她去送死?她又想起了中箭的父亲和那些在火焰中挣扎的士兵们。
“你为什么骗我……”陆瑾瞬间觉得有些可笑,刚才还那般担心她的安危,她却想要自己的命,呵,真是可笑,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斩断情丝报血仇……”她不知不觉唱出了这句唱词,又一颤一颤地发笑,笑自己太过痴情,竟当真了。
她又想,芙蓉醉或许是被哪个正义之士发现了,将艳十娘等人抓了去,否则,自己今夜会变成暗室里第七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