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路上行人纷纷，她一路往长扬街尽头跑，不小心撞到几个路人，也没停下脚步。

天上下起了小雨点，眼前烟雾朦胧。

芙蓉醉紧闭着门，里面没有一丝亮光，她趴在纸窗上，戳了个洞，向里望去，发现馆内一片狼藉，掀翻的桌椅、满地废纸和碎了一地的酒罐子。

到底怎么回事？

她退了几步，左右张望，想寻人来问，却因此路段偏僻，等待多时也无人经过。于是，她只好朝那门走去，将门一脚踹开，摸着黑，向那侧门内走了去。

芙蓉醉这小酒馆，别看它小，外面只有两张桌子，但这侧门里却是别有洞天，不仅比外面大得多，还有个四方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口井，左侧是两层楼，也就是所谓的“客栈”，右侧是厨房，跑堂香儿常在里边忙活儿。

陆瑾来到院子，院内漆黑一片，两侧屋内也无半点灯光，她走着走着，踢到了一个木桶，她低头一看，才发现院内也是一片狼藉，水桶、篮筐、锅碗瓢盆七七八八地躺在地上，萝卜白菜也飞得各处都是。

陆瑾穿过院子，往楼上跑去，来到魏禾风住过的房间，门没上锁，轻轻一推便能推开。她在桌上找来一根火折子，将火点着，屋内瞬间亮了起来。

她来这房间，是好奇一个地方。

有一回，她与魏禾风嬉戏，背靠在一面墙上，感觉身后那堵墙竟有轻微的晃动，但那时她只当是错觉，没细究。现在越想越感到奇怪，二楼有三间房，老板娘住在靠近楼梯口的第一间，香儿住第二间，她们则住在最里面。

那一楼呢？常常紧锁着门，就连那窗都用厚厚的红布遮住，密不透风。

她曾想住一楼，图个方便，艳十娘却一番劝说，说一楼潮湿，二楼通风干燥，还是往上住好些，她表面虽然答应，却对那一楼更疑心了。

她来到那面墙，这墙在床头一侧，她用手摸了摸，又按了两下，没感觉到那墙有一丝晃动。她又背过身，用背靠上去，蹭了两下，也没一丝动静。

“奇怪。”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里很可能有个开关才是，而且，很可能是通往一楼的开关，可她这一顿操作下来，它仍不过是面普通的墙。

当日为什么会动？难不成……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往楼下跑了去，来到厨房，从地上捡起一把刃面磕损的砍柴刀，握着刀朝一楼一间房走了去，挥刀砍了两下，门便打开了。

推开门，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她胃本就不适，闻到这股味道更是感到头晕目眩，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用手肘捂住了口鼻。

她举起火折子，试图看清里面的布局，发现这三间房竟是串通在一起的，空间虽大，却无比空荡，甚至一张床、一张桌椅都没有。

那股味实在太冲，她不得不从井里打上半桶水，将右手半边衣袖浸湿再捂住口鼻，待适应后，才进屋。

这里虽没陈列什么物件，但左侧一面墙上却有众多刀具，她本以为那是香儿做活儿用的，直到她看到一条麻绳，麻绳旁是几对脚镣、手铐、夹指板以及其他其他刑具。

看到这些刑具，她对那腥臭味更敏感了，她将一对手铐拾起，见上面仍黏糊糊地印有暗黑液体，她当即判断，这里死过人。她又在这几面墙上来回摸索，试图找到一个开关，可摸了半天，这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那怪味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她决定再观察一次。

当她走到中间时，脚下“嘎吱”一声，似乎踩到了一块松动木板，她两只脚来回踩踏，发现那木板竟会向下凹陷。她随即趴到地上，用火折子照着地面的纹路，试图找到一条平整的缝隙。

果不其然，这块木板是道门，下面是个地下室。她从那墙上找来一把小刀，沿着缝向上撬，不一会儿那木板就被撬开了。

她已然忘了捂住口鼻，在木板撬开的那一刻，一股更浓烈更腐臭的味道直冲头顶，她干呕了两下，实在受不住，又爬出了门，将头埋入井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这得积了多少腐肉，才会这般恶臭。

眩晕间，她脑海里浮出了艳十娘的容貌与身姿，又想到了香儿那无辜清澈的大眼睛，还有曾经在这里吃过的大肘子。

呕——

她有些恍惚，仿佛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密林中，那林中瘴气重重，让人致幻，竟有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这段时间接触的这几个人，究竟存不存在。

就在她身子疲软，不知所措时，高大丽找了进来，见陆瑾跪在井口，不免担心上来查看，见她没事，又望了眼那传来臭味的房间。

“将军，待我去看看。”高大丽道。

陆瑾拉住她，“小心点。”高大丽停下，点点头。

只见她掀开木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振动，陆瑾这才明白，那日她感觉到的晃动是从底下传上来的。过了好一会儿，高大丽出来后，面上仍是面无表情，仿佛底下所见之物，与平常无异样。

“下面是什么情况？”陆瑾问。

“下面有好几具尸体，以及一排排头骨，墙上还写着几个字，认不得是什么字。”

“带我下去看看。”

陆瑾虚弱地站起身，两腿只觉无力，下面或许有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她扶着梯子，一阶阶向下走，那阶梯上也是黏糊糊的液体，到达地面，她先是看到了几大袋香料，那香料应该是为了遮盖这浓烈的味道的，只是不知在何时失了效。

“将军，在这里。”高大丽见她怔在原地，便叫她往自己的方向看，在她那边有一张大桌子，刚好躺着六个人。

“小翠……”陆瑾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具，那翠绿花衫，她再熟悉不过。只不过，那花衫再也撑不住那人的身体，她整个人都已肿胀了起来，面部五官也早已模糊不可辨，脸上也是乌黑一片。

“王仁，王大伯，老周，小柳……”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还有一具，她也感到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字呢？”

高大丽指了指她身后，她回头看去，只见那字是被人用刀刻在墙上的，上面写着：应除尽除。

看到这几个字，她头皮发麻，那五人与十娘无冤无仇，她为何对他们下此毒手？那一排排头骨又是何人，为何都丧命于此？她怀疑，风禾也已遭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