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顾子卿躺在马车内小憩,周围静谧的只听得见驾车的声音伴随着风过树梢沙沙的声响沉进泼墨的夜色中,尹夙正做于上位专注的看着手中的奏折,自两天前尹夙带她离宫,他们便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地赶路,至于要去往何处,尹夙没有说,她也没有问,本想着翻个身继续假寐,谁知耳边传来一阵热气“醒了?睡得不舒服?”,明明是询问的话语,确是不容置喙的语气,顾子卿耳后发烫连带着脖子也痒痒的,没好气的嗫嚅道“没,容侍卫驾车很稳”,“是吗,夫人以前常坐马车?”,不知为何,尹夙说这句话的时候平稳淡定不紧不慢,顾子卿却听得心头一惊,果然,他对她心存疑虑,不过想想也是,一个被家族遗弃囚禁的女子本应难存于世,就算苟活下来也该是潦倒落寞不谙世事,而她……,不过,尹夙应该还没有查到那些过往,不然,也不会留她在身边。尹夙见她不回话,也不催促,又问了句“在想什么?”,顾子卿坐起身,拢了拢衣襟,直视着尹夙,含笑回道“在想皇上为什么留下我”,尹夙魅惑一笑回问道“卿儿,唤我什么”,这话问得顾子卿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尹夙被顾子卿呆萌的表情逗乐了,随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按照民间的习俗,卿儿该叫一声夫君”,顾子卿听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尹夙,眼前之人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似有所期待,这还是那个杀伐果决君临天下的东皇,不过奸猾狡诈如斯,这一番对话下来,尹夙始终占于上风,顾子卿还没想到如何作答,可没想到尹夙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顾子卿心惊肉跳,只闻得尹夙轻飘飘的一句“若我说慕于卿,卿儿信吗”,顾子卿听后心中莫名窜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似心动又似心悸,果然上位者成于事,谋于心,她敌不过,可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假,她却当真了,顾子卿郑重其事地回道“我信,夫君以为如何”,顾子卿原本以为尹夙听后又要开始打谜语,可他却眉开眼笑的回道“如此甚好”,那璀璨的星眸似盛满了深情,让顾子卿有种错觉“他爱她如斯”,而她也陷在了那蜜网中如痴如醉。
突然,尹夙扑向顾子卿,还不待她做出反应,她便已被尹夙带离马车,向着身侧的密林飞奔而去。顾子卿只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后传来阵阵刀剑碰撞的打斗声夹杂着零零碎碎的惨叫哀嚎声,前方静谧的深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揽着她的尹夙一副了然于胸的镇定自若之态,好似一切皆在预料之中,果不其然,周边纷纷响起重物高空落地的闷哼声,不多时,猛然窜出一袭黑影落在尹夙身前,恭敬道“四爷,敌人已全部清理干净”,“竟一个也没逃脱”,不知为何,顾子卿从尹夙这句自问自答中竟然听出了一丝遗憾,果然君心难测。稍后他们一行继续赶路,终于在第二天天黑时到达了幽州,此时顾子卿也才明了他们的目的地,可是对于到此的目的还是一无所知,不过幽州地属北燕,既然尹夙没有以东尹国君的身份入境,想必是为私事而来,而且还是极其隐秘的,可是既然不是家国天下事,为何他们一出京便遭到刺杀,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人有胆量有能力安排如此隐秘的谋刺。
顾子卿年少时随三哥江湖行走的那几年早已听过东皇尹夙的名讳,虽说百姓不得妄议朝政尤其是一国之君,可实在是尹夙的铁腕手段以及光辉事迹太过骇人听闻,民间几乎人人耳熟能详。听闻东皇尹夙十一岁入伍参军,在战场上一马当先奋勇杀敌,更是杀人如麻绝不手软,冲龄之年已然封候拜将,即便坐镇军中,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从无打过败仗,对待叛军俘虏残酷至极,东尹百姓奉其“东尹战神”,敌军则呼其“暗夜修罗”,据悉那些年他每每抵御外敌收复疆土得胜归朝时,百姓都会夹道相迎,先皇也为他大摆庆功宴,不过那些年却是顾子卿最灰暗的日子,她曾想过如若彼时他们已相见,如今该是一番什么模样。关于东皇尹夙的传说太多,顾子卿曾问过三哥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当时三哥凝神思考了很长时间却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没有人希望自己会成为他的敌人”,确实,一个母妃蒙冤,母族没落,外放朝堂,无圣心恩宠,无外戚支持的皇四子只持自身军功便在后来的九龙夺嫡勤王之战中继位掌权,仿佛对他而言,谋事谋心谋天下不过尔尔,可若她九岁那年不是十六岁的他得了天下,顾子卿此时此刻可能还在落枫院偏安一隅。后来,她见到了他开创的太平盛世,开疆扩土平定边境,撤藩王收外戚,免赋税去徭役,百姓交口称赞其为盛世明君,可三哥却戏言“乱世枭雄,盛世奸雄”,当时顾子卿只是认为三哥说得言之有理,如今置身皇权中心,才知三哥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现如今,顾子卿再回想起关于东皇尹夙的种种传闻,只觉心中悲凉,天下之大,恐无一人能懂他,而她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