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梅做完农活后又回到了医院,她敲了敲病房的门,见没人回应,喊了几句,“竺砚?在吗?”
喊了好一阵子,屋里静悄悄的没个回应,她也顾不得敲门的礼貌,直接推开了门。
时竺砚闷坐在秦勋廓病床旁边的凳子上,眼里满载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轻轻把手搭在他肩头,目光扫视周围:“你妈妈来过了吧?”
时竺砚笑脸相迎,可那笑意里却有着明显的哀愁,“嗯。”
“竺砚,要不你出去透透气?别老憋在这儿,我在这看着就行。”秦秋梅柔声提议。
“秦大婶,谢谢。”
时竺砚来到夜晚的公园“玫海泛舟”中漫步。
他喜欢夜晚的宁静和星空的辽阔,作为一个全色盲患者,他对夜晚的感知主要依赖于听觉和触觉,以及星光给予的微弱视觉轮廓。
时竺砚走进公园里的红玫瑰花丛,他站在花丛中,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的花香,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显然他很享受这一刻。
他伸出手,手指在红玫瑰的花瓣上轻轻滑过,尽管他看不见色彩,但他能感受到花瓣的细腻和生命的脉动。
他想,快乐的情绪不应该随着外公的昏迷而逝去。
沐岑琛坐在不远处的木质长椅上,他穿着白色衬衫,皮肤是冷色调的,没有血色,气质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无法逃离。
他面前立着一个稳固的木质画架,手中的画笔在托盘的调色板上轻点,在画架的画布上画着玫瑰花丛。
一抬头看见一个少年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红玫瑰花丛中,少年的存在几乎与周围的自然融为一体。
他无意识在画纸上勾勒少年背影的轮廓,不时地回到托盘上,调整颜料的浓度和色调,画笔随时捕捉少年的动作。
他眼中只有画纸和少年的身影。
就在沐岑琛即将完成画作的那一刻,少年突然转身,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任何预兆或犹豫。
两人的目光在星光下交汇了一瞬,时竺砚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沐岑琛低下了头,继续他的画作,但他知道,这幅画永远不会完成。
他抬头望向星空,星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面容上,多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像是深秋的落叶轻轻飘落,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温柔。
那个少年的转身,那个微笑,成为了永远无法用画笔捕捉的一部分。
沐岑琛收拾起他的画具,他轻轻地抚摸着画布,然后将它卷起,放入画筒中,离开了。
时竺砚伸出手,试图触摸那些他无法看见的星光,便也离开了。
时竺砚来到一家花店,映入眼帘的是一些高脚架,架上插满了花花草草,水晶鱼缸里养着好几条金鱼。
一个男孩的眉头微微皱起,嘴角紧抿,双手放在摇椅的扶手上,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打着,他的双腿微微弯曲,脚跟轻轻点地,随着摇椅的节奏轻轻摆动,但这个动作并没有带来任何放松的迹象,反而显得有些僵硬。
“知知。”时竺砚说。
季知祁完全没有听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季知祁提高了声音,再次喊道:“知知!”
时竺砚感到有些困惑,这样状态的季知祁他很少见过,他走近了一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季知祁的肩膀。
“知知。”
这次,季知祁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双眼缓缓睁开,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他一直在想妈妈的事情,很久没有安心下来了。
“ 砚台鱼,你是来这照顾我家生意的吗?”
时竺砚应声道:“对啊,你刚刚怎么了?”
最近F市已经传开了草卉村发生的那件事,不过季知祁绝口不提,不想让时竺砚陷入痛苦的回忆。
季知祁挑了一个眉,“没什么,你要买的肯定是一束红玫瑰吧,我们和身边的人好像喜爱的都是红玫瑰。”
“是啊,知知。”
他、予泽、季知祁、墨澜初、顾池、路野川、魏景珩他们七个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从高一到现在的好朋友,哪怕在这里面掺杂着爱意,也依然是。
季知祁选了一束最殷红的玫瑰花束递给了时竺砚。
“谢谢。”
付了钱后他就转身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医生推病房的门,脸上带着一种秦秋梅不愿看到的严肃。
医生庄重地说:“我们通过秦勋廓先生做的全面检查报告,显示他的病情逐渐恶劣,治愈的几率大范围缩小 。”
秦秋梅感到一阵晕眩,手撑着墙壁。
医生离开后,她在病房坐着,看着窗外的夜色渐渐深沉。
时竺砚回来了,他推开病房的门,手中紧握着一束红玫瑰花束。
这些花朵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依旧显得鲜艳欲滴,他知道外公一直钟爱红玫瑰。
走进病房,时竺砚看到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已经有些枯萎的玫瑰,它们的花瓣边缘开始泛黄,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他走到桌边,没有等护士换走,自己取出了那些枯萎的玫瑰,将放在垃圾桶里,再将手中殷红的玫瑰花一枝一枝地插入花瓶中。
秦秋梅的目光在时竺砚和张勋廓之间徘徊。
时竺砚感觉到了秦秋梅的异常,出声问:“怎么了?”
秦秋梅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秦大哥的病情加重了,治愈率变得更小。”
时竺砚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秦秋梅打开手机,手抚摸着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张秦勋廓年轻时的照片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笑容灿烂,眼中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屏幕上,模糊了照片的轮廓。
时竺砚走近,看见屏幕上年轻的外公,背景是在校园里,外公身上穿着校服,他的旁边有一个……女孩,女孩手里拿着一束红玫瑰花,她表情看起来似乎不太情愿。
可是时竺砚却觉得,那个女孩是无意识装出来的,因为她的眼里充满了快乐。
“秦大婶,那时的外公很快乐吧?”
时竺砚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但问出的话他是可以确定的。
秦秋梅回忆起秦大哥读完高中回来草卉村时,和村里人诉说着他在高中遇到了一个他很爱的女孩的故事,就是照片上那个女孩,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他们真的会在一起。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桌上的红玫瑰上,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朵花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淡出她的意识。
后来她陷入的回忆是痛苦的、悔恨的。
她记得那年那个雷雨夜,红玫瑰的花瓣洒满在了湿润的泥土上。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她多么希望能改写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回过神来,她按了按太阳穴,缓解着因回忆引起的头痛,“嗯,这个照片上的女孩不是你外婆司婷,是秦大哥一生的爱人,因为他一个虚假的承诺死去了。”
时竺砚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对他来说是个未曾见过的陌生号码。
他犹豫片刻,跟秦秋梅打了个招呼,来到医院的走廊,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响起一种毫无情感色彩的声音,就像一台冷冰冰的任务发布机器。
他听得出来这个人用了变声器。
"你外公的病情目前并不乐观,我能安排让顶尖的医生为他治疗。我爱你,我的条件是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
“先生,谢谢您使我多了一个选择,外公是我世界里最重要的人之一,我很爱他,可这不应该成为我贩卖灵魂与身体的理由。”
“我只做这一次交易。”
使用变声器而冰冷的声音,这次情感却能透过来,但时竺砚对此漠不关心。
“先生,我不做交易,您的爱如果会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还是收敛的好。”
时竺砚后来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悲哀,那份爱没有因为起初做的决定有所收敛,而是促使让他本就曲折的生活轨迹在未知的不可控因素下持续崩塌。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包香烟,指尖灵巧地捻出一支,点燃,烟雾随着他深沉的呼吸在空气中缭绕,缓缓升腾,消散在空气中。
旁边的人斜睨着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嘲笑他的愚蠢,“你这是在模仿那些烂俗的狗血情节吗?不过,按照套路出牌,女主角通常会答应你这种交易,但阿砚可不是什么女主角哦。”
魏景珩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地吸了一口烟,心中却在翻涌。
他知道了草卉村的事后,借此机会想做交易和时竺砚在一起,又怕如果时竺砚不答应,以后他们恐怕连以朋友的身份都相处不下去了,这样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他就用了一个不常用的电话号码和变声器,结局果然以失败告终。
“我还是太心急了,我应该让阿砚真心真意地和我在一起。”魏景珩低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