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琴房里出来的男孩站在冰箱前,打开冷藏柜门,取出一瓶易拉罐饮料。
他利索地拉开拉环,猛地灌了一大口,“魏景珩,查到资料了吗?”
“查到了,予泽。”魏景珩将一沓资料搁在桌面上,顺带点了根烟。
予泽把饮料放回冰箱,一页一页仔细翻看资料。
资料页面:姓名:沐菁 性别:女 年龄:40
沐菁的前夫是予宏拓,他们所生的儿子予泽被法院判给了予宏拓。
在离婚后沐菁收养了一个孤儿,改名为“沐岑琛”。
后来,沐菁创立的一个消费品公司“沐氏集团”,几年前在商业圈有所水花,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上市公司了。
……
魏景珩悠然地抬起手,轻轻一弹,捻灭烟头,一张照片挥手丢在予泽面前。
“他就是沐岑琛,最近沐菁因为工作原因要搬迁来F市,听说沐岑琛会转学到我们现在就读的高中博雅中学。”
予泽的瞳孔放大,照片上是一个与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男孩,他差一点忘记了呼吸。
“思念妈妈就去认呗,她那么爱你,不然怎么会找个和你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影子代替你呢?”魏景珩不屑道。
“爱不万能。”予泽将照片塞进口袋。
爱的行动需要勇气,而他与妈妈都没有。
这么多年除了手机上打来的抚养费的消息,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住在哪。
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翻腾,悲伤、恐惧……让勇气始终未能在他内心崭露头角。
“给我准备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吧。”予泽良久道。
他永远无法接受沐菁找了一个很像他的影子替代自己,他只能默默证明着自己与那个影子的不像。
两张相似的面孔如同镜子中的反射,他不可以毁掉任何一张,但他知道,不能让自己的存在被简单复制。
他想通过佩戴眼镜,无声而幼稚地向世界宣告自己与那个影子的区别。
魏景珩勾唇浅笑,予泽心里怎么想的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他转移话题道:“你爸真是厉害,昨天带着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与大儿子出差,又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仗着和我爸的关系把你塞进我的别墅,还说什么我和你同龄,鉴于我的成熟度,能够对你提供有效的照看。”
予泽在听到“你爸”两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随后才慢慢解冻恢复了原本的自然流畅。
他语气轻佻,随意地问道:“怎么?你不乐意?”
“没有,可以更近距离培养我以后公司的艺人我很开心。”魏景珩拿出冰箱里所有的汽水,眸中满是嫌弃,转身就扔进了垃圾桶,“这种垃圾饮料对身体没好处。”
魏景珩的爸爸魏振旭旗下是一家名为“艺境星途经纪有限公司”的娱乐公司,魏景珩现在是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而已,未来他将完全接管公司。
予泽的钢琴技能高超与他的美貌相得益彰,两者都是他出众之处。
所以魏景珩多次邀请他未来加入公司,进入娱乐圈发展,他并未答应,不过没关系,时间还很长。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该做什么,我有自己的想法。”他的视线在对方身上短暂停留,眼神中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有纯粹的直视,“你公司的艺人我永远也不会当。”
魏景珩卷起食指,托起他的下巴,嘴角略带戏谑,“我自有办法让你改变主意。”
予泽一手推开他,回怼道:“你的目标太高,就像是想把月亮摘下来,需要回归现实,重新设定目标。”
魏景珩看着予泽的脸,他知道予泽的价值,也知道如何利用这份价值。但内心深处,却有着对予泽的关心和期待。他希望予泽能够加入他的世界,成为他事业的一部分,同时也知道,这份邀请背后隐藏着复杂的利益和权力的博弈。
一辆灰色的汽车缓缓停在一家公司门口,后座的男孩瞥了几眼窗外,看到公司的牌子上印着“沐氏集团”。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最近我们公司想要旗下艺人代言沐氏集团的商品提高知名度,这次我是来谈合作的。”副驾驶上的魏景珩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安全带。“你要不要在这和她相认一下?”
予泽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别处。
魏景珩看出了他的犹豫,推开车门,一步跨出,大长腿瞬间展露无遗。
“别扭捏了,机会就在眼前。”
“机会就在眼前?那你怎么不去告诉时竺砚你爱他?”予泽回道。
时竺砚是魏景珩的暗恋对象和同班同学,如果要说魏景珩在谁面前温柔,那一定是时竺砚。
他的温柔专为他而存在,没有更多。
魏景珩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不再为难他:“既然你不愿意,司机会带你到沐氏集团的车库等我。”
“砰”,魏景珩把车门关上了。
予泽透过车窗,看见公司门口出来一位身着高级灰西装的女人,手腕上配着棕色皮质细带表,手中紧握文件,步履坚定地向魏景珩走去。
这一路上,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相当和谐自然。
记忆中的她总是如此,强势而不失风度。
他呆坐不动,回过神来时,沐菁都进公司大门了,司机正将车开往车库放置。
他凝视着外面模糊的世界。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闷,只有发动机的低沉轰鸣和偶尔掠过路面的轮胎摩擦声。予泽的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摇晃,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座椅的边缘,显露出内心的忧悒。
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予泽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头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然后又猛地抬起。
予泽试图集中精神,但意识却像被夜色吞噬,逐渐模糊。手无力地垂在腿上,手掌微微张开。
车辆转弯进入车库时,予泽的身体轻轻一晃,他的头再次向前倒去,这一次,他没有再抬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予泽的肌肉开始进一步放松。他的肩膀逐渐下垂,头也慢慢地滑向一侧,最终靠在了车门的玻璃上。他的一条手臂滑落到了身体的一侧,手掌无力地搭在了座椅和车门之间的空隙里。
听到动静的司机从后视镜中注意到予泽的异样,但他并没有惊讶,像是看到了一件不过再平常的事车。
魏景珩谈合作成功后步入车库,拉开车门,眼前呈现了一幕情景。
车外的光线照在卷缩在后座的男孩脸上,他的眉头紧锁,偶尔在睡梦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呼吸也显得不那么平稳规律。
魏景珩轻动作上了车,示意司机启动汽车,路途颠簸起伏,熟睡的男孩终于被震醒了。
魏景珩靠在车后座上,西装外套敞开,流露出一种慵懒高贵的气质,点了一根烟,悠悠地吸了起来。
“嗜睡症复发的时间比以往早了,是因为知道了沐岑琛的存在吧?”
予泽的目光转向窗外,那些沉淀已久的岁月往事如老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一幕幕生动回放。
十年前
餐桌上摆满了平日里少见的美味佳肴,七岁的予泽心想他们才离婚几天,怎么今天有心情弄出这么一大桌菜呢?
他顶着圆乎乎小脸蛋的予泽正琢磨着这个问题。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回头一瞧,一个女人走进家门,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
爸爸闻声从厨房里跑出来,面带微笑地迎接着他们。
“终于来了,快吃饭吧!”
他们到饭桌旁坐下,予宏伟给他们盛了饭。
予宏伟夹起一块肉,放入了予泽的碗里,脸上的表情认真无比,“予泽,这个阿姨名叫黄敏,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妈妈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予泽这次表情稳定,没有抽动或是意外,
沐菁和予宏拓是和平离婚的,没有家暴,没有出轨,单纯是因为他妈妈事业心太强,一心扑在沐氏集团,天天不着家,聚少离多,感情自然就淡了。
予宏拓找新的女人是迟早的事,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那时脸上的抽动不是因为意外,是因为悲伤。
予泽摆出一个打招呼的手势,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就像在执行一个既定的程序,
他问候道:“阿姨好。”
予泽觉得予宏拓再爱上谁是他的自由,他不会管,这个家庭是靠予宏拓支撑的,他更没有权利阻止新的女人加入这个家庭,但是让他重新认妈这件事他做不到违心顺从。
“好好好……”黄敏所求不多,不叫妈妈也没关系,起码两人相处得体面。
予宏拓的嘴角轻微地下垂,但很快恢复正常,就像是一个短暂的、几乎不被注意的叹息。
他早就料到予泽不会妥协。
凌晨时分,家中的灯光早已熄灭,予泽独自一人走进琴房。
他坐在钢琴前,手指轻轻触碰琴键,音乐随之流淌而出。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这里,是他的避风港,也是他情感的出口。琴键下,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他的情感。
每一次弹奏,都是对孤独的一种诠释,也是对过去的一种思念。
琴房的门始终敞开着,仿佛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也许是伤透了他心的妈妈爸爸,也许是新来的家庭成员,或者是任何一个愿意聆听他音乐的人。
三年前,他们其间过得还算和谐。
他在上初三,这几年明明中午宿舍内大家都在埋头写作业,看书,而予泽都在睡觉。
尽管如此,他还是经常在课堂上,开会,看电视……时频繁打瞌睡,他想要予宏拓带他去看医生,予宏拓没有同意,还露出了个冷漠的讥笑。
有一次,他皮肤过敏了,予宏拓带他看了医生,他顺便提了一嘴嗜睡的问题,来都来了,予宏拓勉强同意,一番检查,医生说是因为鼻窦炎引起的。
开了药吃完后,他去了学校,嗜睡的症状没有减轻。
没有人会感同身受一节课的开始就犯困,不能闭眼要靠着薄弱的意志坚持到下课,有时撑不住被老师同学提醒而羞愧。
他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他找到班主任申请请假,当班主任看到请假条上的病因是鼻窦炎引起嗜睡,嘴角带着自认为离谱的淡笑,旁边的语文老师还在调侃他回家是为了玩,接着班主任也在调侃,还追问他是不是。
他的嘴角微微弯曲,形成了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既不显得快乐,也不显得悲伤,更像是一种对周遭事物的淡然接受。
他伸出一只手从班主任手中扯出请假条,另一只手捏住纸张的另一端,双手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他的动作缓慢而有条不紊。
随着纸张的边缘逐渐被撕开,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的手指在撕纸的过程中偶尔会用力过猛,纸张的边缘因此而显得非常不规则,像是他内心的独白。
他挥动手臂,手中的纸屑随之飘散开来,零星地落在那两位老师身上。
“我没有义务向您证明我的不适,我的病症不是供您质疑的。”他说:“我不请了。”
在某一天下午的南巷,红瓦砖墙把光线隔了起来,里面很是昏暗,脚下的石板干干净净,路线挺直,却幽邃窄长。
他快步在南巷里,他在学校因为嘴太毒得罪了几个人,因为那边人多他不好硬钢只能躲着了,在学校还好,在校外是真得警惕啊,回家肯定不能走平常的路了,这条路很少人知道,那些人应该找不到这。
轰然一声巨响,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侧腰的骨头险些断裂的声音在耳畔炸开。他受到一股冲击力,身侧撞上了那面坚固的红瓦砖墙。肩膀被几双强有力的手死死钳制,拳头和腿脚如密集袭来,完全无法反击。
他低垂着头,沉重压抑的拳脚交加声中,思绪万千,今天就算不死也得残了。
“停手。”
几人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声音。
一个男人挺拔地站在那里,含着审视的意味望向他们,嗤笑了一下,做了个手势。
他身后几个身着正装西装的大个子男人们一拥而上,没过多久,这几个家伙全都被撂倒在地了。
小巷恢复了原本的幽静,予泽瘦弱的身子依靠在红墙前,黑暗的光线遮住了他的狼狈,他额头前的几缕碎发凌乱。
“我叫魏景珩,我很早就关注你了,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你认识。”魏景珩不咸不淡地开腔道。“你很漂亮,还会弹钢琴,我很欣赏你,要招你到我未来的娱乐公司里,你会同意吧?”
予泽答非所问道:“欣赏?那为什么现在才出手救我?”
魏景珩听罢,嗓音漫不经心,“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带着保镖的,当然得要时间通知啊。”
予泽眼皮都懒得抬,沾染鲜血的唇角惨然一笑。“我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不会回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