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夜色沉酽，素月流天。

马车自太徽宫驶离，檀香暮鼓渐远，人间烟火愈近。

“还要多久才回家呀？”

知韫窝在玄凌的怀里打了个哈欠，只觉得眼皮子打架，纵然耳畔依旧萦绕着欢声笑语，却也提不起精神去掺和。

“快了。”

玄凌搂着她腰将她往怀里拢了拢，又紧了紧她披裹着的斗篷，轻声道，“韫儿若困了，便先眯一会儿。”

“哦。”

知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忽而动作一顿，鼻翼翕动，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气味一般，微微仰起小脸。

“我饿了。”

她好像闻到了糖面团裹着芝麻被热油一炸的那种酥香味儿。

“刚出炉的，一定很好吃。”

小姑娘边说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话中满是暗示。

玄凌:“……”

他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哑然失笑，吩咐人将马车停下。

“是叫人买了来，还是自己去？”

今日本就是带她出来玩儿的，他自然不会扫她的兴，虽说外头的吃食用料不比宫中精致，但有他在一旁看着，只叫她尝个鲜、解解馋，倒也无甚大碍。

“当然要自己去呀！”

本来还怕他管束着她不许吃外头的东西，见他应了，知韫眼睛一亮，mua一下亲在他侧脸上，笑盈盈道，“咱们一起嘛！瞧着人家怎么做的，陛下也可安心呀！”

用美食勾走了知韫的魂的，是一家在京中很有名声的糕点铺，两个大厨打扮的人支了一口大锅现炸点心。

——并非预想的贫苦老夫妻。

不过想也是，油这玩意儿，于王公贵族自然是寻常，但于平民百姓，却也是稀罕物件，如何舍得哪来做炸物？

想要卖得出价钱，就得先用足了好料，没点家当，哪来的本钱？

“郎君，娘子，可要来上一份？”

因着油锅危险，糕点铺子有伙计专门站在前头一些的地方负责售卖。

“二位是能亲眼瞧见的，咱们家的开口笑都是现做的，东西新鲜，用料也扎实，绝不会砸了自家的招牌！”

伙计瞧知韫二人衣着打扮不似常人、身后又簇拥着不少仆从，估摸着是哪家的贵人，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劳烦小哥。”

知韫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要一份，又问道，“这是叫开口笑？”

“好嘞！”

李长上前付了银钱，伙计动作麻溜地打包好，笑道，“这点心名叫笑口枣，您瞧，这油这么一炸，它就炸裂一大口，形如开口大笑，故名开口笑，也应了今儿的好日子不是？”

知韫恍然地点了点头。

刚出锅的点心还有些烫，隔着厚厚的油纸都传来暖意。

“啊～”

知韫阻止了玄凌要接过的动作，自己捧在手里，又小心地捻了一个出来，鼓着腮帮子吹了吹，喂给他。

“第一口予陛下，笑口常开呀！”

玄凌轻轻一笑，眸光似水温柔，低头叼了那颗开口笑入口，细细品尝，方才笑道，“酥香可口，味道极好。”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

知韫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而后低下头开始扒拉卖相最好的。

“一、二、三，就吃三颗！”

她还是知道什么叫克制的。

以她的身体，油腻的东西，尝尝鲜就好，若是不加节制地吃多了，回头觉着难受，怕是又要寻太医了。

玄凌眸光微滞，抿了抿唇，越发怜惜她的懂事，“韫儿……”

“哇！”

沉冷如墨的天际忽而有缤纷的烟花绽放，氤氲笼罩万堆霞，灿烂争开十段锦，虽刹那芳华，却以光影编织幻梦。

“好美的烟花呀！”

少女俨然被这绚烂瑰丽的景致吸引，笑颜明媚如春光无限。

“那边是宫里诶，这个时间了，宫里竟然还在放烟花吗？”

玄凌却只望着她，一时忘了回答。

按他原本拟定的行程，回宫之后，正好于问星台赏烟花。

只是眼下，也不算错过。

烟花一朵又一朵地在天际绽放，将夜空点燃得如同白昼。

他忽而唤了一声，“韫儿？”

“嗯？”

烟花绽放之际，少女回眸。

她于夜色中朦胧未明的脸在这迷离瑰艳的光线下拢上最明亮的色彩，澄澈明朗的杏眸映着繁星点点，璀璨生光。

“我为韫儿取一个小字，可好？”

他在她诧异的眸光中将她拢在怀里，极珍重的在她额间落在一吻。

“就唤作，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