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晗正式掌权,皇宫再次点亮步道,却没再像是多几年前一般,亮得就像是满城星月。萧晗微微抬眸,才远远一望便能见到御花园的红梅树孤寂、凛然的矗立于那。
时光匆匆,他再也回不去那个从前的少年。
他发奋学习,幸好他天资聪颖,许多事情一点就通,提前许多十年寒窗读书人,仅仅花了三到四年时间,在做傀儡的同时,通过了历届的殿试考题。
上一个帝师夸他,要是生于平常百姓家,他定是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官途风光无限。
可他生于帝王家,注定要在那孤寡的位置坐一辈子,而他心上的那个柳瑶,却彷佛永远不会变。
他见过他坠入泥泞里,最肮脏的模样,他是他不堪回首记忆中的一夕陪伴。
但为何只有我改变呢?
他又是从何时起…⋯与柳瑶保持距离的?
似乎想不起来了。
萧晗思及此,不由眸色深了深。他明知那人与皇城的光明一样,都是个不可亵渎又奢侈的存在,可偏偏他萧晗就是要做那贪心的狼,下地狱也要将那人拖入逃不出的泥沼里,叫他深深在浩荡的世间里只顾得上自己。
不属于他的又如何?
他要他死,也要是永远属于自己的鬼。
萧晗却在看向红梅的那一刹那,感到剩下空虚的痛。
⋯⋯
礼部尚书杨启下朝回到家中时,一个姓顾的妾为他脱下外袍,柔声道:「爷,要先用晚饭还是沐浴?」
「用饭。」杨启答道,但又随之不耐的抱怨道:「林佑安那家伙,宴席上不是遮我嘴,就是灌我酒,巴不得我哑巴似的,下次老子搞死他!」
顾娘闻言僵了僵,尴尬眨眨眼,才又温声劝道:「爷都是官儿了,言词总要注意点,兴许户部大人是为您好呢。」
杨启哼一声,道:「妳是我的人,别为那老男人说话!」但话落,脸上却没多少怒色。顾娘娇羞笑了笑,知道杨启与林佑安是同窗好友,怎么可能真的厌恶林佑安,她柔声道:「是、是,妾身都是爷的人了,不为爷着想,为谁着想?」
杨启听了这话这才满意,在顾娘的服侍下用了饭,又沐了浴。顾娘以为今日杨启心情烦躁,照理说,应该需要点安慰才对吧?所以便自主贴上杨启,美貌的脸蛋飞上一层绯色,她娇羞道:「爷…今晚,可要来妾的房里?」
没想到杨启叫人过来伺候完,还真只是想要伺候,他无趣的向顾娘挥了挥手,道:「今日我没兴致,妳且回去歇息吧!」
顾娘霎时晴天霹雳,她好不容易从后院那群死女人中脱颖而出,得到杨启的一点赏识,然而没成想杨启的一次次叫她过来,不是抱怨日常琐事,就是纯粹觉得顾娘细心,伺候起来还挺舒服,才频繁让她过来。
却一次也没想过要碰过她。
顾娘咬咬牙,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后院那群姐妹肯定会狠狠嘲笑她!得到赏识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能圆房!
因此顾娘只好使出最后一计,咬牙道:「爷……可想知道如何压过户部大人一头?」杨启闻言,困惑看向顾娘,但确实对这个话题引起了兴趣。
他会看上顾娘,本就是因为顾娘的学识不错,还会适时劝劝他,所以觉得顺眼。
他笑了下,问道:「哦?妳可有什么法子?」
顾娘暧昧不明的微笑,缓缓凑向杨启耳边耳语起来。
⋯⋯
为了应付接下来漠北部族的到来,柳瑶开始分配当日禁军好保护皇宫安全,并且加速训练了影卫。实际上,影卫没有他想像中得那么“老鼠屎”,反而从中抓出了几个人才。
柳瑶似乎也了解到,为何萧晗选了李晓峰当指挥使。
李晓峰根骨极佳,唯一缺点便是差在没有从小训练,因此错过最佳的黄金时期,所以现在对于武功就是个半吊子。
个性方面则是讲究义气,虽然柳瑶总觉得李晓峰过于感性了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说要谢罪,令人措手不及,但优点在于他做人处事极其圆滑,能屈能伸,是团结战线的人才。
某日,柳瑶终于将皇宫上分配的禁军图交予到萧晗的手中时,萧晗突然不明所以来了个句:「今日柳爱卿可要与朕一道用膳?」
柳瑶诧异,这可是个稀奇事。毕竟他往日邀请,萧晗都是恼怒拒绝的,怎么今日转了性子?
因此柳瑶想也不想,就跪下谢恩,答应了。
萧晗瞥了他一眼,凉飕飕道:「这么快答应?」
柳瑶疑惑,「不然呢?」
萧晗怒,「轻浮!」你也是这样随便答应他人的吗!
柳瑶:「???」
没有听出萧晗话外之音的柳瑶心想:「这祖宗怎么越来越难伺候?」
柳瑶站起来身来,无奈问道:「皇上可是要邀请其他大臣?」结果话刚落,萧晗直接猛然大怒,起身拿起砚台就往柳瑶身上砸,柳瑶吓了一大跳,俐落躲开,并皱眉道:「皇上?」
萧晗眼眶泛红,离开御案前,抬脚又往柳瑶的方向踢去,这一脚对柳瑶来说无伤大雅,他却还是装作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只听萧晗嗓音沙哑得要命,委屈吼道:「你忘了!」
柳瑶抬眼,表情无比困惑和震惊。
忘了啥?!
萧晗死命瞪着他,平日里狠戾的少年气罕见变弱,那泛着红丝的双眼,还隐隐诞生出些许泪意来,紧抿的薄唇似是红梅那样艳红,这让柳瑶不禁想起自己几年前也有猎过类似的野兔。
野性十足,因为是野兔,还凶巴巴的,一双血红的红眼,却挡不住骨子里的那股温软。
柳瑶一下子心软下来,虽然不知道萧晗这又是搞什么么蛾子,但他是见不得人哭的,只好低下声哄道:「是臣的不是,请皇上恕罪,敢问是今天是何日?」
萧晗并没有回答,而是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头狠狠刮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喊了王坚来。王坚向两人都行礼后,笑眯眯对柳瑶道:「请大将军跟咱家下去换个衣裳吧。」
柳瑶困惑,问道:「为何?」吃个饭还这样麻烦?
王坚笑道:「和圣上用膳,按规矩自是要体面些。」
柳瑶信了这王坚随口胡扯的烂理由,点点头跟着下去罢。柳瑶走后,错过了萧晗一闪即逝的心虚目光。
但当柳瑶走到偏殿去换衣裳时,顿时囧了。
因为那些宫人们竟一个个笑吟吟的拿着各式各样的大红袍子,红得跟什么似的摆在那儿,等着柳瑶去选。
柳瑶极度疑惑,又不是办婚礼,何须穿这样颜色?
柳瑶被那些看着“喜庆”的袍子辣了眼睛,简直不忍直视,他扭头问王坚:「就没有其他衣裳可换?」
王坚坚定微笑着,道:「回大将军,近来宫中多了个新规矩,便是凡是与皇上一同用膳的,都必须换上红袍子,才显忠诚。」
柳瑶就算再傻,也能听出王坚话里的不对劲,他摇摇头道:「这什么新规矩,怕不是皇上纯属刁难我呢。」
王坚一脸错愕,道:「大将军怎会如此多想?皇上待大将军那可是一等一的荣宠啊!旁人要是想与皇上一道用膳,穿了红袍子进殿,指不定还得被轰出去呢!」
柳瑶闻言哭笑不得,开玩笑道:「大红还是留着日后的皇后穿罢!这样精致华贵的袍子,赐臣这样一介的武夫实在不稳妥。」柳瑶可没说谎,那排排站的宫人们拿着的红袍子可是宫中才会有的布料。
王坚虽听到柳瑶的第一句话时,心里不可免的胆战心惊了一下,心想皇上真要选皇后,您还不一定愿意呢。
但他依然演技精湛,笑道:「大将军可真会说笑,咱家只不过按规矩办事,可不敢有欺瞒大将军的胆子。好了,大将军还是快点选罢,要不然皇上怪罪下来,咱家可吃不消。」
柳瑶笃定萧晗就是想玩,才这样搞他。
加上柳瑶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这些宫人们被怪罪。他成长的环境里,不像皇宫和官场里那样阶级分明,动辄打骂或是一不小心丢了性命都是常事。
在他「家」,即使是仆人也能和乐融融。
萧晗脾气坏,虽不曾冤枉宫人却也治下严格,赐死过人不是什么值得讶异的事。这些柳瑶是知道的,他是皇帝,他没办法对萧晗说教,说你这样没有慈悲心,因为萧晗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因此柳瑶也时常懊恼如何协调这之间隔阂。
柳瑶皱眉,还是在宫人们热情的注视下,从中随意挑了件看上去比较“朴素”一点的袍子,并在宫人伺候下换上。
而等柳瑶走出偏殿,御书房前的中央已经简单摆上一桌菜,他发现萧晗也换了一件衣服,也是红色却偏淡,而此刻萧晗正坐在桌前,认真垂眸看着皇宫的禁军分配图。
柳瑶没有多问为何萧晗也换了件类似的衣裳,只是默不作声在萧晗对面坐下。王坚极会察言观色,见差不多了,便带着所有宫人退下。
御书房此刻似乎只剩下微薄的呼吸声。
柳瑶没有立刻叫萧晗,只是盯着桌上的菜许久,他才忽然发现,那一道道菜竟有大半数都是自己爱吃的。而其中柳瑶还关在太平间时,偶然提起的“蓴菜羹”也赫然出现在饭桌上。
柳瑶顿时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混杂而又些许滚烫。
萧晗没有晾着柳瑶太久,等真的大致看过,他便将图重卷起来,然后放回御案上。他面色冷淡,彷佛方才委屈的神情从没在他脸上发生过,他坐下后,只道:「吃吧。」其余话好似被掐灭在这话音里。
柳瑶觉得甚是怪异,他本以为萧晗会跟他闲话家常,却又倏地想起萧晗不是那样的人,他连瞿衍宁这样臣子的婚事都不会关心与过问几句,更何况还论所谓的家常?
而柳瑶他,又有什么家常?
他连家都不愿意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