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窟的源流问题
石窟的制作受佛教之启迪,毫无疑问,但印度Ajanta诸窟之平面,比较复杂,且纵穴甚深,内有支提塔,有柱廊,非
壁面
我国所有。据von Le Coq在新疆所调查者,其平面以一室为最普通,亦有二室者。室为方形,较印度之窟简单,但是诸窟的前面用走廊连贯,骤然看去,多数的独立的小窟团结一气,颇觉复杂,这种布置,似乎在中国窟与印度窟之间。
敦煌诸窟,伯希和书中没有平面图,不得知其详。就相片推测,有二室联结的。有塔柱,四面雕佛像的。室的平面,也是以方形和长方形居多。疑与新疆石窟是用于一个系统,只因没有走廊联络,故更为简单。
云冈中部诸洞,大半都是前后两间。室内以方形和长方形为最普通。当然受敦煌及西域的影响较多,受印度的影响较少。所不可解者,昙曜最初所造的西部五大窟,何以独作椭圆形、杏仁形,其后中部诸洞,始与敦煌等处一致?岂此五洞出自昙曜及其工师独创的意匠?抑或受了敦煌西域以外的影响?在全国石窟尚未经精密调查的今日,这个问题又只得悬起待考了。
(四 )石刻中所表现的建筑形式
(一)塔
云冈石窟所表现的塔分两种:一种是塔柱,另一种便是壁面上浮雕的塔。
甲 塔柱是个立体实质的石柱,四面镂着佛像,最初塔柱是模仿印度石窟中的支提塔,纯然为信仰之对象。这种塔柱立在中央,为的是僧众可以绕行柱的周围,礼赞供养。伯希和《敦煌图录》中认为北凉建造的第一百十一洞,就有塔柱,每 面皆琢佛像。云冈东部第四洞,及中部第二洞、第七洞,也都是如此琢像在四面的,其受敦煌影响,当没有疑问。所宜注意之点 ,则是由支提塔变成四面雕像的塔柱,中间或尚有其过渡 形式,未经认识,恐怕仍有待于专家的追求
稍晚的塔柱,中间佛像缩小,柱全体成小楼阁式的塔, 每面镂刻着檐柱、斗栱,当中刻门供形(有时每面三间或五间), 浮雕佛像,即坐在门拱里面。虽然因为连着洞顶,塔本身没有顶部,但底下各层,实可像当时木塔极好的模型。
与云冈石窟同时或更前的木构建筑,我们固未得见,但《魏书》中有许多建立多层浮图的记载,且《洛阳伽蓝记》中所描写的木塔,如熙平元年(公元五一六年)胡太后所建之永宁寺九层浮图,距云冈开始造窟仅五十余年,木塔营建之术,则已与臻极高程度,可见半世纪前,三五层木塔,必已甚普通。
至于木造楼阁的历史,根据史料,更无疑的已有相当年代, 如《后汉书》陶谦传,说“笮融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而汉刻中,重楼之外,陶质冥器中,且有极类塔形的三层小阁,每上一层面阔且递减。我们可以相信云冈塔柱,或浮雕上的层塔,必定是本着当时的木塔而镌刻的,决非臆造的形式。因此云冈石刻塔,也就可以说是当时木塔的石仿模型了.
属于这种的云冈独立塔柱,共有五处,平面皆方形(《伽蓝记》中木塔亦谓“有四面”)列表如下:
东部第一洞 二层每层一间东部第二洞三层每层三间
中部东山峪中塔洞五层?每层?间西部第六洞 五层每层五间
中部第二洞 中间四大佛像四角四塔柱九层每层三间
上列五例,以西部第六洞的塔柱为最大,保存最好。塔下原有台基。惜大部残毁不能辨认,上边五层重叠的阁,面阔与高度成递减式,即上层面阔同高度,比下层每次减少,使外观安稳隽秀。这个是中国木塔重要特征之一,不意频频见于北魏石窟雕刻上,可见当时木塔主要形式已是如此,只是平面,似尚限于方形。
日本奈良法隆寺,藉高丽东渡僧人监造,建于隋炀帝大业三年(公元六〇七年)。间接传中国六朝建筑形制。虽较账平元年永宁寺塔晚几世纪,但因远在外境,形制上亦必守旧不能如文化中区的迅速精进。法隆寺塔共五层,平面亦是方形:建筑方面已精美成熟,外表玲珑开展。推想在中国本土,先此百余年时,当已有相当可观的木塔建筑无疑。
至于建筑主要各部,在塔柱上亦皆镌刻完备,每层的阁所分各间,用八角柱区隔,中雕龛供及像(龛有圆供、五边棋两种间杂而用)柱上部放坐斗,载额枋,枋上不见平板枋。斗拱仅柱上用一斗三升;补间用“人字供”;檐椽只一层,断面作圆形,椽到阁的四隅作斜列状,有时檐角亦微微翘起。椽与上部的瓦陇间隔,则上下一致。最上层因须支撑洞的天顶,所以并无似浮雕上所刻的刹柱相轮等等。除此之外,所表现各部,都是北魏木塔难得的参考物。
又东部第一洞第二洞的塔柱,每层四隅皆有柱,现仅第二洞的尚存一部分。柱断面为方形,微去四角。旧时还有栏杆围绕,可惜全已毁坏。第一洞廊上的天花作方格式,还可以辨识。
中部第二洞的四小塔柱,位于刻大像的塔柱上层四隅。平面亦方形。阁共九层,向上递减至第六层。下六层四隅,有凌空支立的方柱。这四个塔柱因平面小,故檐下比较简单,无一斗三升的斗棋、人字棋及额枋。柱是直接支于檐下,上有天坐斗,如同多立克式柱头(Doric order),更有意思的就是檐下每龛门供上,左右两旁有伸出两卷瓣的供头,与奈良法隆寺金堂上“云肘木”(即云形供)或玉虫厨子柱上的“受肘木”极其相似,惟底下为墙,且无柱故亦无坐斗。
这几个多层的北魏塔型,又有个共有的观象,值得注意的,便是底下一层檐部,直接托住上层的阁,中间没有平坐。此点即奈良法隆寺五层塔亦如是。阁前虽有勾阑,却非后来的平坐,因其并不伸出阁外,另用斗拱承托着。
乙 浮雕的塔,遍见各洞,种类亦最多。除上层无相轮,仅刻忍冬草纹的,疑为浮雕柱的一种外伊东因其上有忍冬草,称此种作哥林特式柱(Corinthian order),其余列表如下:
一层塔--
①上方下圆,有相轮五重。②方形。
三层塔--平面方形,每层间数不同。
①中部第七洞,第一层一间,第二层二间,第三层一间,塔下有方座,脊有合角鸱尾,刹上具相轮五重及珠宝。
②中部第八第九洞,每层均一间。
③西部第六洞,第一层二间,第二、三层各一间,每层脊有合角鸱尾。
④西部第二洞,第一、二层各一间,第三层二间。五层塔-平面方形
①东部第二洞,此塔有侧脚。
②中部第二洞有台基,各层面阔、高度均向上递减。③中部第七洞。
七层塔一一平面方形。中部第七洞塔下有台座,无枭混及莲瓣。每层之角悬幡,刹上具相轮五层及宝珠。
以上甲乙两种的塔,虽表现方法稍不同,但所表示的建筑式样,除圆顶塔一种外,全是中国“楼阁式塔”建筑的实例。现在可以综合它们的特征,列成以下各条。
(一)平面全限于方形一种,多边形尚不见。
(二)塔的层数,只有东部第一洞有个偶数的,余全是奇数,与后代同。
(三)各层面阔和高度向上递减,亦与后代一致。
(四)塔下台基没有曲线枭混和莲瓣,颇像敦煌石窟的佛座,疑当时还没有像宋代须弥座的繁褥雕饰。但是后代的枭混曲线,似乎由这种直线枭混演变出来的。
(五)塔的屋檐皆直檐(但浮雕中殿宇的前檐,有数处已明显的上翘),无裹角法,故亦无仔角梁老角梁之结构。
(六)椽子仅一层,但已有斜列的翼角椽子。
(七)东部第二窟之五层塔浮雕,柱上端向内倾斜,大概是后世侧脚之开始。
(八)塔顶之形状:东部第二洞浮雕五层塔,下有方座。其露盘极像日本奈良法隆寺五重塔,其上忍冬草雕饰,如日本的受花,再上有覆钵,覆钵上刹柱饰,相轮五重顶,冠宝珠。可见法隆寺刹上诸物,俱传自我国,分别只在法隆寺塔刹的覆钵,在受花下,云冈的却居受花上。云冈刹上没有水烟,与日本的亦稍不同。相轮之外廓,上小下大(东部第二洞浮雕),中段稍向外膨出。东部第一洞与中部第二洞之浮雕塔,一塔三刹,关野谓为“三宝”之表征,其制为近世所没有。总之根本全个刹,即是一个窣堵波(stupa)。
(九)中国楼阁向上递减,顶上加一个窣堵波,便为中国式的木塔。所以塔虽是佛教象征意义最重的建筑物,传到中土,却中国化了,变成这中印合璧的规模,而在全个结构及外观上,中国成分实又占得多。如果《后汉书》陶谦传所记载的,不是虚伪,此种本塔,在东汉末期,恐怕已经布下种子了?
(二)殿宇
壁上浮雕殿宇共有两种,一种是刻成殿宇正面模型;用
每两柱间的空隙,镌刻较深佛龛而居像,另一种则是浅刻释迦事迹图中所表现的建筑物。这两种殿宇的规模,虽甚简单,但建筑部分,固颇清晰可观,和浮雕诸塔同样,有许多可供参考的价值,如同檐柱、额枋、斗棋、房基、栏杆、阶级等等。不过前一种既为佛龛的外饰,有时竟不是十分忠实的建筑模型:檐下瓦上,多增加非结构的花鸟,后者因在事迹图中,故只是单间的极简单的建筑物,所以两种均不足代表当时的宫室全部的规矩。它们所供给的有价值的实证,故仍在几个建筑部分上(详下文)。
(三)洞口柱廊
洞口因石质风化太甚,残破不堪,石刻建筑结构,多已不能辨认。但中部诸洞有前后两室者,前室多作柱廊,形式类希腊神庙前之茵安提斯(inantis)柱廊之布置。廊作长方形,面阔约倍于进深,前面门口加两根独立大支柱,分全面阔为三间。这种布置,亦见于山西天龙山石窟,惟在比例上,天龙山的廊较为低小,形状极近于木构的支柱及阑额。云冈柱廊(最完整的见于中部第八洞)柱身则高大无伦。廊内开敞,刻几层主要佛龛。惜外面其余建筑部分,均风化不稍留痕迹,无法考其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