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

临淮虚握着酒杯，半晌，若有所思地看了沉烛殷一眼，听说过沉皖仙君与神君互生隔阂诸天仙神忌惮沉皖仙君后，在曾经数不清的夜里，他也曾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夜夜睁眼看着朝华月落，他常叹，尘世间的朝起暮落太过漫长，沉浮七万年的日子，长的好像过了几个生死。

这些年里，他将自己搓磨的不成人样，也没有了能听他说话的人，便只好闭口不言，只想远远看上一眼那晦暗不明的梦，偏偏被认了出来。

临淮往身后瞧了一眼，眨了眨浑浊不堪的眼睛，笑言道：“仙君，我走了，日后怕是再无相见，惟愿仙君安然。”言罢，他没有一丝留恋就离开了，似乎是真的不想再与沉烛殷相见了一般。

远处，谢青樾和棂姝一头雾水地走来，棂姝十分疑惑地东看看西瞧瞧，站在沉烛殷身后，犹疑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这是什么地方？我看着可荒凉的很啊。”

谢青樾看着桌上的酒杯，与沉烛殷相对而坐，说道：“阿皖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害我和棂姝找了你一天。”

沉烛殷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尽早甩开这个麻烦为好，便看着谢青樾道：“谢公子，玄门百家如今都闹翻了天，魔界那群魑魅魍魉四处祸乱人界也没人应付，你不去管那些可以积攒功德的事，何苦跟着我不放呢？”

谢青樾抿唇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阿皖如今要赶我走也没用啊，俗话说，山不就我我就山，大路朝天人人走得，我只是和阿皖同路罢了。”说着就伸手去摸她的脸，沉烛殷往后一躲，将他的手挥开，也不与他争论。

谢青樾丝毫不觉得尴尬地整整自己的袖子，对看呆了的棂姝无奈耸耸肩，棂姝原本觉得自家主子好好的恶鬼头头，遇上这小仙官是他倒霉，但看着这小仙官根本是个没脸的，立刻觉得有句话说得极对，这世上遇上谁那都是命里注定的事，无缘无故的可不会碰到一起，难怪自家主子会一反常态没有将那小仙官给杀了，果然是存着别的心思哪。

沉烛殷看着面前谢青樾的脸色可是十分怪异，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棂姝脸上的神情更是千奇百怪，便“咳”了一声，棂姝立刻回过神，只听沉烛殷沉声道：“棂姝，你可以滚了。”

棂姝“啊”了一声，无辜地眨眨眼：“主子，我滚到哪去？”

沉烛殷一眼也不看她：“天大地大，只要你不去仙门百家自找苦吃，愿意往哪滚往哪滚。”

棂姝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搅动着衣袖往后退了几步，恋恋不舍地望着沉烛殷，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谢青樾见沉烛殷似是有些闷闷不乐，翻掌变幻出一壶酒，替她斟了一杯，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看着她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才坐下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说道：“这酒是取自后山的红梅所酿，说起来，阿皖可喜欢什么花，我种棵花树，酿酒给你喝。”

沉烛殷细细回想了一阵，倒还真没有特别喜爱的花，便随口说道：“白玉兰。”

谢青樾忽然神游天外去了，他想着曾经的问生殿是有一颗白玉兰树，旧宫殿，白玉桥，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的沉烛殷满身清明淡然，却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狠辣寡言的呢？他看着几枝冒出了头的红梅，想到了那日自己来断生崖要她赴死的时候。

沉烛殷伸手挡住谢青樾的手腕，他看着撒了满桌的酒，说道：“阿皖，我请你去吃饭吧。”沉烛殷想着自己就算拒绝了谢青樾也会死皮懒脸的跟着，索性便应了。

二人回到城里 ，刚上了酒楼，就见几个穿着白牡丹云纹家袍的少年踏进了酒楼，沉烛殷无意扫了一眼，见为首的少年身上带着一股子阴鸷，再仔细一瞧，竟是广陵陆氏的二公子陆明景，身后一名少年双手抱胸，手里拿着一把竹竿样式的破笛子，不出所料，这人就是贺衍，不过这贺衍和这陆二公子怎么有这么好的交情。

谢青樾下箸如飞，抽空看了一眼沉烛殷，见她盯着楼下几名少年出神，也探头去看，被沉烛殷伸手拦了回去，只听她低声道：“那几位可是不好惹的，尤其那个拿着竹笛的少年，更不好得罪。”

两人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觉得十分微妙，尽管二人已经极力缩小存在感，还是被眼尖的陆明景发现了，他此刻已经上了楼，拱手一揖：“在下广陵陆氏陆明景，看二位很是眼熟，不知两位是哪家的弟子？”

谢青樾移开目光，对陆明景说道：“在下谢青樾，这位是在下未过门的夫……”

“沉烛殷。”沉烛殷神色平静，她静静坐着的时候，分明一副满身正气不苟言笑的模样，像个正经人似的。

陆明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二人，言下之意二人看来都非俗人，恰巧一月后四大仙门要举办清谈会，各家弟子齐聚广陵台，广陵陆氏向来好客，广揽客卿，这不就招呼到这二人头上了。

陆明景递上帖子才下了楼，谢青樾下意识看了沉烛殷一眼，见她兴致颇高，开口问道：“阿皖觉得，广陵陆氏为什么要广揽客卿？真的是因为门中弟子脓包么？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沉烛殷低头抿了一口杯中酒，垂下眼帘，有些摸不清谢青樾想套什么话：“广陵陆氏乃是向来就有一家独大的意思，门下客卿不问善恶一律大包大揽，谢公子听说过送归山么？听说那是座鬼山，一群邪魔外道，广陵台想趁此机会铲除异己给自家立威，为之后稳坐仙门百家之首的位置打个根基，至于我们这种人，在广陵台也得不到什么重用，顶多是些马前卒以命探路罢了。”

谢青樾笑道：“听起来有意思极了，阿皖怕是求之不得吧？”

于是二人顺理成章地拿着陆明景的帖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广陵陆氏，反正这二人都快闲出屁了，有热闹不凑白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