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

沉烛殷眼神往后瞥了谢青樾一眼，那神情略有些诡异，在昏暗的地穴显得别有深意，然而她只是飞掠而出，长剑在手中一挽，化作数道剑影，自那群鬼尸的心口穿了过去，沉烛殷看着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谢青樾，小声道：“你听见了么？是鬼婴唱童谣的声音。”

谢青樾显然对鬼婴的事不感兴趣，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沉烛殷，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似的，可沉烛殷却只是凝神静听，从眼神到表情，竟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红绣鞋，夜半轻步行，独步廊下谁家女，月光寒，照见她身影……”断断续续地吟唱传来，时远时近，时高时低，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沉烛殷往阴影处退了一步，见谢青樾仍在神游，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站在阴影中，屏住呼吸。谢青樾这时才回过神来，没再开口说什么，就那么悄无声息站在她身边，片刻，只听那童谣声越来越近，语气越来越急促，然后在距离二人三丈左右的地方经过。

那是个未成形的胎儿，手脚还不健全，在地上缓慢爬行，边走边往四周扫视，空气中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是从那个鬼婴身上散发出来的。

沉烛殷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靠着墙站着，脸上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有些冷，稍纵即逝，随后目光懒懒地看着那鬼婴在河边停留了一会，丝毫没有发现两人的存在，便走向了河底，不过片刻，它抱着一个头骨上了岸，坐在岸边啃了起来。

沉烛殷和谢青樾对视一眼，难不成那不挑食的东西是这个鬼东西？

谢青樾往沉烛殷身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阿皖，你看那个小东西应该是还未足月就被人生刨出来做成了鬼婴，你说是谁做出来的，又要对付谁呢？”他这人正经的时候说话声音很低，闷闷的，像是懒得多用力气一样，微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

沉烛殷看他一眼，也低声道：“这手法，倒是有些像贺衍的手笔。”

谢青樾皱了一下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鬼婴将一块大腿骨嚼完，面露嫌弃地往沉烛殷身后缩了一步，伸着他那修长的手指比比划划了一阵，轻笑一声：“嘿，这个有趣。”

沉烛殷没再说什么，只是大步流星顺着阴影处往前走了，谢青樾小跑着跟了上去，二人弯弯绕绕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洞穴，竟又绕回了原地，那黑色的河水散发着一股恶臭，原先坐在岸边的鬼婴没了影。

谢青樾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放出去，打量着这阴森森的地穴，自言自语地道：“这是有人存心要将某个人困在这里了。”

沉烛殷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沿着那河走了出去。

谢青樾刚一抬脚，隐约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仔仔细细地听了半晌，那空灵而淡然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猛地转头去看，只见一直在叫他的‘人’正是沉烛殷，此刻的沉烛殷一袭暗红色长裙，满身肃穆的杀气，发间戴着华贵的冠钗，一双红色的眸子毫无波澜地看着他，慢慢靠近。

他心里虽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而是迎了上去，随着一声“神君救我”，他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沉烛殷’飘了过来，伸手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忽然一道劲风擦着他面门过去，谢青樾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那毫不留情就袭来一掌的沉烛殷，下意识摸了摸脸，颇有些委屈道：“阿皖，你下手也太狠了些吧？要是破相了你还能让我跟着么？”

沉烛殷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定地道：“要不是我出手快，谢公子就要被那幻灵给缠上了。”

谢青樾一脸谄媚地凑到沉烛殷身边，出手极快地抓着她的手腕，笑眯眯地道：“那还真是要多谢阿皖了，居然如此在意我的死活。”

沉烛殷抽回手，也不理他，只听谢青樾“咦”了一声，回味似的摸着自己的手掌，嘀咕道：“阿皖原来不是灵相有损，而是没了灵相么？”

沉烛殷顿了片刻，简短地说道：“走了。”

谢青樾笑道：“这就走，这里我可不敢待了。”在沉烛殷看不见的地方，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哀愁。

沉烛殷放慢了步子等着谢青樾，见他仍慢吞吞地，打量着他道：“谢公子怎么这么在意我有没有灵相这回事？这种连我自己都不在乎的事，谢公子还是不要放在心上，免得平添烦恼。”

沉烛殷说完就走了，没有再回头，也就没有看见谢青樾那一刻的表情，他嘴角的笑意像是凝固了很久很久，眼神空洞洞的，盯着她的背影，又像是看向了很远的地方，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事，自己又何苦操心呢？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沉烛殷能回来，如今她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却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人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原可不就是他么？他又在这里伤什么春悲什么秋，他咽下了所有的酸涩，默不作声地跟在沉烛殷身后很远的地方走着。

沉烛殷往后瞥了一眼，居然没看见谢青樾那人来疯跟上，索性折返回去，刚一张嘴，谢青樾忽然出手如电，在她肩膀上极轻地点了一下，沉烛殷并为防备着他这一手，措手不及挨了一下，半边身子都麻了，闷哼一声无力地靠在墙上：“谢青樾……你找死……”

只见谢青樾若有所思地在鼻子上挠了挠，颇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一番，毫不在乎沉烛殷的威胁似的，莫名觉得开心极了，于是嘴角勾起一个浪荡不羁地笑容：“阿皖不在乎自己的灵相，我可是在乎的很哪，我向来胸怀大志，一眼就瞧上的女子定要讨回家去做夫人，我可是打定了主意要以身相许的，你的事又怎么不是我的事呢？”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话是对的，古人诚不欺我。

沉烛殷指尖微动，运用了一番灵气，好容易缓过来一口气，一条手臂还是提不起劲来，听见谢青樾还在恬不知耻地喋喋不休，忍住了要杀人的冲动道：“你闭嘴！”

谢青樾果真就闭嘴了，站在一旁朝着沉烛殷抛了个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