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巡丁接过金如意查看，脸上露出喜气，说道：“啊唷好东西呀！这是真金的吗？既然是侯府的江大官人，那就请过去吧。这件簪子可不敢收下。”

进喜听到巡丁放行，心中暗喜，他笑着向巡丁道谢后，便扬鞭催马，迅速离开了。巡丁得了金如意，心满意足地继续巡逻去了。

刘郡主在马鞍上颠簸了三四里路，早已是遍体鳞伤，疼痛难忍。终于，他们来到了万缘庵的门前。此时，庵内的老尼和善灵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听到敲门声，善灵急忙率众尼出门迎接。

善灵手持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带领众人走出禅堂。香公打开庵门，江三嫂搀扶着刘郡主慢慢走进庵内。进喜也牵着马走进庵门，他对江三嫂说：“母亲，您和郡主先在此安心住下，我将马匹牵回，以免惊动他人。我在衙门中会时常探望你们，您不必担心。”

江妈听了进喜的话，不禁流下眼泪，她紧紧拉住进喜说：“庵里我自然会照顾郡主，我担心的是夫人要是追问起来，你不好应对。孩儿你一定要撇清关系，免得自己当差的时候遭受折磨。你自己要注意冷暖饥寒，好好保重，我就随着郡主在这里躲避风波了。”

多姣郡主也含着泪，低声说道：“感谢你如此聪明有办法，救我于危难之中。日后如果我能如愿，必定重重报答你的大恩。”说完流下两行泪水。进喜连连说：“都包在我身上。我在衙门里做内应，绝对不会让万缘庵内生出风波。”说完就走出庵门，跳上马背踏上返程。

且说众尼把刘燕玉和江妈护送到后面的禅堂。郡主说道：“当家师太，今天我来到这里，诸多事情都要仰仗您的照顾了。深夜前来打扰，还望老师父谅解我的冒昧，饶恕我的罪过。”

多姣说完眼泪不停地流，在翠袖边深深施了万福礼。庵主善灵赶忙说不敢当，还说自己还没向郡主请安呢。尼姑们听了这话，也都前来见礼完毕。乳母高兴地一同叙话，小沙弥端上了两碗香茶。

庵主看到包袱很小，心里有些不高兴，双眉皱了起来。她靠近提起包袱掂量了一下，又颠了颠。然后勉强笑着说：“这里面大概是盘缠吧。郡主没带什么行李就来了，我发愁的是我们这庵里贫寒，供应起来很困难。后面有一间房屋，没人乱走比较清闲。木板床虽然有，但是铺盖很少，郡主您金枝玉叶的身体怎么能住得安稳呢？这清苦的茅庵有诸多不便之处，只求您能谅解不要嫌弃。”

多姣还没回答，三嫂就笑着开口说道：“咳，老师父呀，这倒不用您费心。我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躲避灾祸，郡主不会计较这些的。虽然行李都没带，但是盘缠还是有的，可以商量。今晚将就一下没什么妨碍，只需要借您妹子屋里的一床被子就行。在这里我们只求您多多照应，我们主仆也会一切照常。”善灵答应着连连称是，但又说：“只是这样实在是得罪郡主了。”

郡主低下头心里暗想，觉得这个当家师太不是什么好人。一开口就只说银钱的事，肯定有贪图钱财、趋炎附势的心。不如把银子交给她，也免得她心怀恶意去告发，自己遭受灾祸。想到这里，郡主打开包袱，在灯下仔细查看起来。

刘郡主在灯前打开包袱仔细查看，高兴地说：“多亏妈妈费心，竟然把梳头的物件都拿过来了。”江三嫂回应道：“是啊，我想着这些东西出家人没有，所以就带来了。只是油碟儿落在那边了。”梵如说道：“这有什么要紧的，卖头油的每天都在后门前叫卖，只要拿钱去买就好了。”

随后郡主拿出盘缠，自己留下十两银子，其余的都交给了当家师太。这些银子就作为日后的费用了。郡主又从剩下的银子里拿出十两，分送给各位师父，略表心意。庵主高兴得眉开眼笑，赶忙说道：“刘郡主，您这十两银子是要买铺盖的吗？如果真是这样，我有个侄子经常在庵里走动，让他去买是极为方便的。”

郡主急忙把十两银子都交给老尼姑。又重新把拜匣包好，递到江妈手里存放。这时正好香公在门外偷看，见到那些珍珠首饰暗自留意。老尼便让香公出去，因为夜已经深了，要关门了。同时叫梵如来带路，送郡主去休息。

多姣站起来辞谢，和乳母一起走。走过小轩来到后院，灯花的光亮把周围照得很清楚。门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花树，草地旁边满地青苔。村子外面摆放着一条条长石凳，石山紧靠着古槐的树根。洗衣打水都很方便，院子方方正正，也比较幽深。半旧的纸窗大多都糊好了，大红的帘幕映照在房门前。推开门进去抬头看，四周墙壁阴森森的，冷气逼人。小桌子上有个小小的灯台，一床两块木板，上面落了半层灰尘。多姣郡主心里十分凄惨，坐在床沿上泪流满面。乳母江妈也频频叹气，不过也只能赶忙收拾准备休息。

刘郡主一进房间，就向梵如借了一床花布夹被和一条半旧的席子，铺在木板床上，主仆二人只能将就着一起睡下了。

郡主实在是可怜，遭受如此凄凉的境遇，娇弱的玉体躺在硬板床上。用布被遮身的样子实在令人怜悯，油灯照着房间的景象也实在是让人感伤。风吹动大树发出萧萧的响声，月光透过稀疏的窗棂洒下淡淡的光。郡主心中悲伤难以入眠，一夜痛苦哭泣，泪水流了千行。江妈在枕边不停地劝慰，两人就在一张床上低声细语。刘燕玉在庵中的情况暂且按下不表，再来说说江进喜这边的情形。

江进喜从庵里回来后，赶到花园门口，幸运的是没有人发觉。于是他把钥匙别在腰间，将铁锁踹断在地上，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夫人追问从而受到牵连。然后他把马牵回马槽，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先不说进喜，来讲讲飞烟。飞烟睡了一觉，刚到五更天就醒了。她坐起来想要解手，才发现净桶没有拿进来。她连连责怪自己该死，忍耐了许久也无法安稳入睡。只好拖着鞋走到外面，看了看银灯，发现灯油快要燃尽了。她急忙走近挑亮灯芯，一回头，却发现郡主竟然还没有睡着。罗帐看起来很是凄凉，没有一点声响，绣被也是孤零零的，夜晚显得清冷寂静。床前看不到郡主的鞋子，衣架上也没有搭着绣衫。

侍女一看这情形，吓得魂魄都散了，心惊胆战，脸色都变了。她急忙喊叫起来，连忙开口，接连问郡主在哪里。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一下子就把这个小丫鬟急坏了。她拖着鞋想要到江妈住的房间去，因为太慌张了，在窗前被桌脚绊倒了。好不容易爬起来，却把灯也给震灭了，睁眼一看周围黑茫茫的一片。飞烟急得心里像着了火一样，带着哭腔大声呼喊起来。

“啊唷千金，你到哪里去了？”

一边喊叫一边侧耳倾听，听不到人声就摸索着进了门。幸好门没拴，急忙走出去，堂屋里面更加黑沉沉的。慌忙推进江妈住的屋子，仔细打量，没有人也没有灯。“啊唷”一声就先痛哭起来，大声呼喊三嫂和郡主。拖鞋也找不到了，她只好爬近堂前把门打开。

这个丫鬟在黑暗中丢了鞋子，只能爬到堂前，摇了摇门，发现门是半掩着的。不由得放声大哭道：“我说为什么叫我先睡，原来竟然和江妈逃走了。啊唷千金啊，撇下飞烟好苦啊！”

哭得呜呜咽咽，十分悲哀，爬出堂门就滚了下来。摔得腰疼腿痛，号啕大哭着在黑暗中挣扎。忍着悲痛，心神慌乱，哭哭啼啼地拖着裹脚爬过来。打开院门急忙喊叫，太郡夫人被惊醒，直说奇怪。

太郡夫人因为思念儿子正痛苦着，刚刚才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听到有人在上房院子里哭。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坐起来问道：“啊唷，是谁在哭？是飞烟吗？”

侍女慌忙应了一声，悲悲切切地叫着太夫人。说郡主不知道去了哪里，连带着江妈也找不到了。婢女在黑暗中爬出来，希望太太赶快派人去找。夫人一听丫鬟这么说，急得两手冰凉，像是丢了魂一样。怒气冲冲又心急如焚，从绣枕上坐起来大声说道。

“啊唷，好个侯门郡主、帝室王姨啊！”

怎么好好地在闺房中，半夜的工夫就没了踪影。没想到郡主身价尊贵，竟然和乳母一起离开。突然不见了实在是奇怪，一定是长久以来和什么人暗地里私通。闺中的女子怎么能半夜出走呢，莫非还在后花园里？肯定是做了像西厢记里待月的崔莺莺那样的女子，所以才不在闺房里暗中与人约会同行。如果这个贱人还在这里，怎么能差遣男仆去探查情况呢？如果真的做出这种没规矩的事，那让我们刘氏家族还有什么荣耀可言？太郡夫人心下大怒，靠在牙床上，过了半晌才出声。

刘大夫人忍着哭声说道：“你去叫醒两厢房的人，扶着我赶快到后花园去查看，不要惊动外面的人家。”

仆妇和丫鬟们领命后，高举着蜡烛快步如飞。她们前仰后合，心里惊恐万分，壮着胆子一起四处寻找。每一处石头都查看，每一座亭阁都追踪。灯光照耀下亮如白昼，很快就看到后面花园的门半掩着。铁锁已经被打开扔在地上，锁环都对不上，参差不齐。丫鬟仆妇们齐声呼喊，乱哄哄地转身飞快地往回跑。

这些人查看清楚后，一起赶到上房，乱喊道：“太夫人，不得了了！郡主和江妈找不到了，后园门的铁锁已经打开，两个人都找不到了。”

夫人听了后怒气冲冲，冷汗浸湿了身体，坐立不安。倒在床上昏迷过去，丫鬟仆妇们高声呼喊。过了一会儿缓过一口气转醒过来，闭着眼睛悲伤地呼喊，恨意难消。怒骂一声：“无耻的贱人，你干的好事啊！”心想你只靠着乳母应该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早就背着人在月下星前有往来了。少女怎么能和外面的人私通呢，这分明是江婆引诱和勾引的。况且江进喜负责管理园子，自然开锁关门都很容易操作。日子久了应该已经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丧失贞洁的。现在因为接受了崔家的聘礼，恐怕奸情败露所以逃走了。国戚皇亲名声尊贵，谁能想到今天被败坏了呢。

“啊唷，无耻的裙钗，你干得好事么！”

崔家的父母已经送来了聘礼，这些聘礼已经收存起来，想要更改就更加困难了。可是郡主却在半夜的时候逃走了，到了迎婚的那一天，该怎么向崔家交代呢？如果崔家要求交出他们的儿媳妇，难道要说郡主是因为淫乱而逃到外面去了吗？这样的丑名一旦传出去，郡主的父亲在朝廷里还怎么当官呢？这个不知羞耻、没有廉耻的无知女子，完全不怕败坏家风、侮辱祖先。到了崔家来迎亲的那一天，也只能把事情的真相说明白了。即使说得天花乱坠，也难以掩盖这样的丑事，崔家肯定会到官府去告状的。到时候也只能按照实情诉说，送回聘礼，以免受到牵连。这个冤家又不是我亲生的，现在却要我来承担这千斤重担。想到这里，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还不如一死了之。夫人说到伤心处，气得喉咙都堵住了，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夫人立刻叫人传来江进喜，丫鬟和仆人们也都应声而来。夫人又叫来了飞烟，大骂她是个妖精，睡得太死。两个人一起逃走了，你却一点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就算你今晚真的是无知无觉，难道平日里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你这个贱婢肯定是和她们串通好了，故意瞒着我，现在还在这里假装无辜。你整天伺候在郡主身边，肯定知道很多事情，快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我。侍女听了吓得胆战心惊，连忙向夫人求饶，希望夫人能够宽容一些。她说郡主平日里一直都很安稳，自从从崔家回来之后就变了模样。只和江妈在一起，整天哭哭啼啼的。晚上奴婢先睡了，还听到她和江妈在说话。没想到夜里她们就逃走了，而且所有的门都没有关。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任何隐瞒。

夫人听了之后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姨表之间的婚姻会让人不开心呢？正在这时，仆人们飞快地跑进来报告，说江进喜还在呼呼大睡，叫了几百声才醒来，现在正在哭着喊妈妈呢。夫人正要开口大骂，就听到江进喜哭着走进来了。

“啊唷大夫人呀，我的母亲不见了哩！”

昨天晚上还好好地在房间里，今天怎么就没了踪影呢？半夜的时间就逃走了，叫我到哪里去寻找呢，是往东还是往西呢？夫人听了之后更加恼怒，手拍着床沿，骂得很凶。“你的母亲江妈真是胆大妄为，她竟然敢勾引郡主，败坏家风。这等不端之事虽然难以追究清楚，但是你赶快去把她们追回来，这样你的罪过还能轻一些。现在已经五更天，天也快亮了，估计她们私自逃走也走不远，很好追寻，如果要是你故意放水放走她们，小奴才，你的小命可就没了。”江进喜听了假装痛哭，连连答应着就下到庭院当中。

“啊唷，狠心的亲娘呀！叫我往哪里寻你？”

江进喜一边啼哭一边往外走，呼唤着母亲出了院门。顾氏夫人心里十分气恼，天刚亮就起来穿好了衣服。过了一会儿，江进喜回来禀报，哭着连连说找不到。郡主和他母亲都不见踪影，这种事情的缘由又难以向路人询问。江进喜请求太太怜悯他，说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太郡听了长叹了一口气，连骂了贱人两三声。堂堂侯府的千金小姐，竟然做出这种月下偷情的事。低声呵斥江进喜，暂时饶恕他的罪过，但是要他小心。江进喜这个僮仆心里很高兴，一边叩首一边假装悲伤地谢恩。退出房门后暗自庆幸，这次大难又躲过了。

暂且不说江进喜的事，来说说夫人在室内的情况。夫人勉强梳妆，换了便服，来到晓云轩仔细查看。箱子笼子等东西都还在，但是首饰钗环都被带走了。于是就命令飞烟把东西搬出去，其余的都锁在了内房里。夫人这才回到房里坐下，气得好像喝醉了酒或者痴呆了一样，双眼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