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兰含笑说这很容易,不用忧愁也不用疑虑。等到明天扮作盗贼,偷偷拿钥匙打开园门。丽君小姐心中又悲又喜,收拾行囊准备脱身。把簪子、耳环和首饰都拿上,包裹起来毫不犹豫。在穷途末路漂泊没有归宿,多藏些珠宝玉器便于寄居。忙到半夜才开始入睡,春夜短暂很快鸡就叫了。丽君小姐起身,对着镜子梳妆整理绣衣。看着镜子常常叹气,暗自思量,不久仪容就要改变。再也不能,在绿窗下的春天早晨往鬓发上插花。再也不能,在熏香浓郁的环境里穿着染麝香味的衣服。从此以后,在凄风苦雨中寄居他乡。从此以后,孤身一人骑马走在崎岖的路上。我就像,失去巢穴的乳燕遭受弓箭的威胁。我就像,离开树枝的残花在野外飘飞。这一改装逃出去,茫茫天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归来。美人对着镜子更加悲伤,勉强整理头发泪水沾湿了衣服。
梳洗完毕后离开绣房,向父母请安并暂时相依。转身回到幽静的芳阁,低声呼唤荣兰准备齐全。侍女应声表示知道,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了生机。
赵荣兰想出一个主意,于是走到管理园子的家人潘发的房里,和他的妻子谈笑了好长时间,趁机偷了钥匙。心中非常高兴,就到闺房里来告知小姐。
主仆二人欣喜地把钥匙悄悄藏好,心中既不安又带着惊慌。眼看太阳向西边落下去,新燕穿梭着绕着画梁飞翔。小姐心里慌乱微微变了脸色,在深闺里来回走动满是悲伤。不一会儿天黑了纱窗暗下来,侍女拿着灯走进绣房。晚饭摆好了请小姐用餐,丽君更加觉得柔肠寸断。手拿着碗筷却难以下咽,嘴像被麻缠住一样泪水直流。侍女低声说必须吃饱,路途遥远要考虑周全。丽君无奈抬起纤细的手,干饭难以下咽只能泡汤。一碗饭吃完收拾下去后,赵荣兰吃饱了晚饭并不悲伤。满心准备着驮行李,肚子不饿的时候力气也足。小姐心中像被剑刺一样,依依不舍地告别爹娘。移动脚步,绕过回廊,去正房向双亲请安。
走进内房向父母请安,殷勤地在父母跟前询问身体是否安康。尚书夫妇正在商量,准备明天发送嫁妆。怎样安排才显得富贵,如何摆设才合适。抬头看见女儿进来,含笑一起叫她坐在旁边。忽然听到帘钩发出声响,走进来一个俊俏的丫鬟。还是个小姑娘就长得很好看,嘴唇红润牙齿洁白,柳眉细长。穿着元青色的背心和桃红色的袄子,红色的汗巾,斜着束在腰上两边垂拂着。仆妇指挥她参拜小姐,那个丫鬟,俯身跪下叫姑娘。丽君不认识这个陪嫁的丫鬟,韩氏夫人详细地解释。
韩氏夫人赶忙对丽君说:我因为荣兰服侍得很辛勤,又买了一个女子,取名秀蕙,一起陪你嫁过去。到时候,再托付苏娘子一起过去。专门安排一个好仆妇给你。这个就是新买的丫鬟秀蕙了。
丽君的脸上泛起红晕,带着羞涩的表情,默默地低下头。韩氏夫人代替她说话,让她起身离开。女环们站了起来,默默地注视着她。她们私下里称赞小姐的美貌,认为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人。丽君心中感到悲哀,暗自叹息,对父母说:“为什么还要买这个丫头?我现在还能见到你们,只怕等到鼓打三更的时候,我就要远行了。”她沉思片刻,心中痛苦不堪,突然提起罗袖,泪水夺眶而出。韩氏夫人连忙安慰她说:“不要这样,从来没有母女相依到老的。满月之后,你还可以回来探望。不要烦恼,不要焦虑。”丽君感到更加悲伤,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这时,翰林大人走进来,皱着眉头,看着父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孟嘉龄走进来说道:小魁郎这两天发热,原本还以为只是感冒风寒,没当成什么大事。此刻他在睡梦中突然跳跃起来,我这个做媳妇的拿灯照看,已经发现他身上出了五六点疹子。必须得有个老实可靠的人帮忙照应才好。这两天又是妹妹的喜事,母亲没有空闲,我想让苏娘子陪伴几夜,不知道行不行?孟尚书夫妇听后都很吃惊,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叫苏娘子过来吧。
翰林听完应了一声就回房了,小姐起身向爹娘告别。韩氏夫人挽留她再坐一会儿,孟千金回答说要去看魁郎。荣兰拿着蜡烛在前面照亮,秀蕙殷勤地跟在后面。小姐这时看着父母,恨不得当面跪下向爹娘辞行。在灯笼的引导下,很快就到了嫂子的房间。飞风一看,急忙站起来,抱着孩子迎接小姐。
“啊呀,姑娘来了,又麻烦你来看望孩子。”
丽君掀起帐幔走进青纱帐内,用玉手拿着灯照看小孩。在腮上和耳边都仔细照过之后,低声连连说道像是天花。过了一会儿就吩咐苏娘子,到这里来帮忙照顾孩子。飞风殷勤地赶忙让座,轻轻地搬过椅子让人去烹茶。丽君缓缓地在床前走动,喝过香茗后发出感叹。
“咳,贤嫂呀,我这个不孝之人要离开父母了,实在是处于两难的境地。从此不能再依靠父母,只希望贤良的兄嫂侍奉双亲。闺房中的情义不必多说,女子的品德规范也不用再提。我已经心灰意冷没有别的事,只希望当下能够通融行事。如果堂上的父母心中牵挂,嫂嫂还应当去好好劝慰。恐怕到时候难以嘱托,所以先告知嫂嫂,请求嫂嫂垂怜。”丽君说到伤心之处,哽咽着悲伤哭泣,用手掩住美丽的容颜。
飞凤只以为是因为出嫁的事,就慌忙答应着说让她放宽心。新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之后依旧可以回娘家侍奉父母。况且,大家都住在云南城内,难得有这样本乡本土的好姻缘。姑娘不用心里烦恼,侍奉双亲的事我自然会承担。小姐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暗自思量,可怜嫂嫂还不知道实情。这些话到以后就会明白,这样隐约地说却是很周全的做法。当下又坐谈了大半天,孟千金悲伤地告辞离开,偷偷地抹着眼泪。荣兰和秀蕙提着灯照亮,少夫人送出到青纱帐幔前面。低声说道姑娘要小心走好,注意看别让鞋尖被路旁的砖头绊倒。娇美的小姐低声说留步,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香闺绣房里。窦氏乳娘向小姐告辞,把照看门户的事托付给荣兰。当时映雪身体有些不舒服,也是因为心中幽恨难以消除,身体才欠安的。
当下奶娘离开内室后,孟千金亲自来探问映雪这个女子。只见半掩着轻纱帐,小桌子上的灯映照出她的容颜。消瘦的粉腮上红晕很少,心中满是凄凉的愁绪。映雪低声请求小姐原谅自己的无礼,说自己这点小病不值得小姐来探问病因。孟丽君在床沿上坐下,轻轻移过玉手开始寒暄。她轻声呼喊映雪说就要分别了,我和你自幼相依相伴已经十六年了。虽然名分上有尊卑之分,但感情却是最真切的,我们如同姐妹一般没有嫌隙。现在马上就要分手了,你一定要听从我的嘱托。我们情义既然如同骨肉一般,我的爹娘也就是你的爹娘。我走之后就没有人侍奉他们了,映雪你应当侍奉在他们膝前。孝顺双亲就不要再挂念我了,今天的托付一定要做到周全。从今往后不能再亲近了,一旦分离实在是可怜。小姐说完长叹一口气,泪珠不断滴落在罗衫上。
苏映雪凄惨地张开红唇说道:“小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御赐成婚可是件大喜事,况且夫家又不远就在云南。我虽然不能跟着你去,等小姐满月回娘家的时候我们又能欢聚了。老爷太太虽然会觉得寂寞,但眼前就有佳儿佳妇在堂前呢。我本是乳娘亲生的女儿,不是干女儿;怎么敢把老爷太太当作自己的父母看待呢。既然受到小姐这样的托付,自然是会早晚尽心侍奉的。希望小姐放宽心,不要忧愁难以见面。”映雪说完就流下了眼泪,孟丽君满心的心事却不方便诉说。她悲伤地挽着映雪纤细的手,连连说不要忘了此刻的话。
乳母今晚在别处休息,可以留秀蕙在这房里睡觉。闺房这边本来就有荣兰在,这个丫鬟就留在你这边吧。苏映雪说这样很好,丽君就把小丫鬟留下了。丽君这才走到堂屋中间,和荣兰一起假装把门窗半掩着拴上。然后她们一起回到绣房,主仆们心里害怕、身体发抖,十分茫然。
孟小姐回到房中,听到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她站起身来,对荣兰说:“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让我对着天空拜别爹娘,然后就改装吧。”
小姐轻轻走上前来,对着窗户跪在尘埃里拜别。她轻轻拢起罗袖深深施礼,悲伤地啼哭,眼中满是泪水。
“啊唷三代宗先呀!孟丽君有话相告:
皇恩赐婚把我许配给刘郎,但我想到重婚之事怎么能是好事呢。今天我改装逃出家门,希望先人们在阴间保佑我免受磨难。这一去,我在天涯漂泊无依无靠;这一去,我在海角渺茫没有安身之处。如果能有机会遇到机遇,我就能把金花插在乌纱帽上。到那时就能为祖宗增添光彩,才能显示出我对少华的一片真心。希望先人们怜惜我的志向,让我这洁白的美玉般的女子免遭玷污。”
“啊唷爷娘呀!孩儿在这里拜别你们了。
可怜突然之间起了风波,圣旨催婚逼得我只能出逃。今天拜别实在是无可奈何,只愿今生还有机会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关山遥远从此看不到你们的面容,魂牵梦绕心中满是怨恨。再也不能在你们膝下承欢来让父母愉悦;再也不能和同胞一起探讨学问。从今一旦走出这幽芳阁,也不知道会漂流到哪里、逃向何方。如果有机会飞黄腾达,自然要让自己的名字在科举榜上名列前茅;如果没有机遇,必定会把性命葬送在阴曹地府。回乡的希望就不要再提了,我爹娘啊,从此与你们的恩情就要一下子割舍。就在这里告辞逃出去了,只恨不能明天就再次见到你们。”丽君哭倒在地上,哽咽着悲伤哭泣,痛心地抛洒着眼泪。侍女荣兰赶忙相劝,用翠袖搀扶着这位娇美的小姐说:“啊呀小姐呀,千万不要太过悲伤地啼哭了,想要逃走就必须狠下心肠。如果大声哭泣被人知道了,就白白辛苦这一场了。”
小姐满含悲切地呼喊父母,说道:“孩儿不能再侍奉双亲了。”一声悲切的呼喊之后,她几乎昏过去,凤眼低垂,身体发凉。侍女荣兰心里着急,慌乱地呼喊着小姐和姑娘。又惊又怕地低声劝慰,孟氏佳人这才又缓过神来。她掩面起身行礼,丫鬟则催促她赶紧换衣裳。
丽君担心有人偷看,拉上帐幔对着后窗。在灯下匆忙打开宝镜,轻轻地把头发盘起改换成男子的装扮。移动红烛,打开金箱,取出衣包放在床上。戴上头巾系上腰带,用白绫裹住脚然后穿上靴子。很快就打扮好了,她手拿菱花镜仔细端详。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云鬟玉貌到哪里去了;
只见出现了一位风流俊俏的郎君。柔软翅翼的唐巾上衔着美玉,素色的罗袍上佩着诗囊。两条玉带垂落,仪态容貌十分秀丽,脚蹬宫靴,步伐姿态犹如贵人。面容像桃花一样红白相间,眉毛如同柳叶般翠绿且修长。鼻子如同玉柱,嘴巴似樱桃,腮上泛着红霞,带着脂粉的香气。气质不凡真是绝世罕见,风姿出众相貌很不平常。风度翩翩是儒雅的年轻人,仪态风流是白面的郎君。足以让佳人惊心动魄,让神女痛心难过。
丽君看完自己男装的模样后,自己心里也很是赞赏。
“啊唷奇了:怎么一换男装,完全不是平日里的模样了。
戴着儒巾穿着雅服更加风度翩翩,谁说相逢的不是仙人呢。当年的卿云和谢女,可能也没有如此美丽的容颜吧。”
想到她们,身为女子却多么潇洒自在;一个个如同跨凤登仙般进入洞天仙境。柳卿云,在江右成家与配偶相伴,萧姬成就了美好的良缘。状元及第后身份荣耀尊贵,聘妾迎妻就像玩乐一般。到后来,在王氏府上婚嫁同房,风流佳话一直流传至今。
再加上谢氏湘娥女,在相府招亲娶了淑仙,同样是红颜成为配偶,倒让人觉得两人相敬如宾互相怜爱。到后来成为兄长的妻子,谢女和柳女,在众多美女中独占风流之名。
想到我自己,容貌既然美丽能够与她们同化,等到来年,如果得意的话不妨效仿古代贤人。娶了夫人成了婚配,在取悦夫人方面一定是很拿手的。
咳,皇甫郎君呀!我既然效仿柳卿云,您可能像王景星呢。倘若有团圆的那一天,我又何妨,为您做个二夫人呢。
侍女荣兰赶忙进行打点,穿上鞋子袜子不再穿裙子。把瓜楞帽齐眉斜着扣上,身上披上布制的直身长袍。用一条长带在腰间束住,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小书童模样。丽君看看既悲伤又欢喜,像这样谁会怀疑是个女子呢。
当下荣兰急忙动手,提着绳子抖开捆扎铺盖。拿了一个小竹箱,不停地把诗书整理叠放好。用麻绳绕了三道捆好,各种行李都打点清楚了。把手札和真容都取出来,放在书案上供奉双亲。荣兰悄声说快逃吧,孟家千金一阵伤心,眼泪倾泻而出。悲伤地呼唤着爹娘我走了,此生不能再侍奉你们早晚请安了。轻轻地慢慢走出房门口,还担心靴子的声音惊动众人。侍女荣兰真是干脆爽快,马上跟着走出房门。手里拖着行李一点也不觉得重,背着书箱也还觉得轻。
荣兰真是迅速而果断,立即跟随丽君走出了房门。她手中拖着行李,感觉并不沉重,背上背着书箱,甚至觉得很轻松。两人走到堂中,静静地站着,铜环双扣着内闺门。丽君看着苏娘的房间,流下了眼泪,轻声告别。她们在一起多年,如今就要分别了,丽君希望荣兰能好好地代替她嫁给刘君。
丽君悄悄地说了几句话,但没有人回应,她知道苏娘正在熟睡。主仆两人轻轻地向外走去,堂门半掩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们悄悄地离开了幽芳阁,害怕引起注意,没有点灯。丽君抬头看着天空,心中默默祈祷,然后慢慢地绕到了花园。
花园中的小径深邃而寂静,没有门户,直到花园的尽头,她们才停下脚步。丽君看了看,发现花园的门已经上锁,她轻轻地打开门,两人走了出去。此时正是黎明时分,春风吹散了晨雾,鸟儿开始飞翔,花朵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娇艳。
丽君和荣兰继续前行,直到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她们看到了一只兔子从山上跳下来,一对鸟儿在树上追逐嬉戏。丽君感到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丽君和荣兰继续前行,直到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她们看到了一只兔子从山上跳下来,一对鸟儿在树上追逐嬉戏。丽君感到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杨柳的枝条轻拂着衣裳,微风轻柔细腻,桃花低低地垂着,花朵上似有盈盈笑意。主仆二人心中惊战,想退后又怕当先,害怕稍有动作就被发现。走到松林之中暂且歇息;荣兰弯下背放下行李铺盖。叫着小姐在树林间坐下,说道:“待我到马槽中去偷匹马来赶路。”说完就飞奔而去,树林里只剩下孟家千金。
她心中害怕,意乱担惊,只担心被人知晓就走不成了。坐下后又慌张地站起来,好一会儿都不见小丫鬟回来。正在着急的时候荣兰回来了,连连叫着千金快起身。马已经偷来了并且鞍辔都已备好,马槽的看守人正在熟睡毫不知情。后门也已经打开没有人知晓,就这样前去行事必定能成功。说完就背起行李,双眉一耸快步前行。
这位富有才华的女子心中悲喜交加,随着荣兰就动身出发。走到后园抬头一看,只见那匹马跳跃着不肯前行。丽君低声询问是什么原因,假扮书童的荣兰笑着开口说道:
“啊呀小姐呀,你不知道偷马其中的门道吗?”
“先用绳绦勒住马头,让它的咽喉不能动弹。再把四只蹄子捆住,这样就能把它从马槽里拖出来任你骑走偷跑了。婢女我要是没有真本事,怎么敢保证能陪你远游呢。小姐你快些上马不要迟延缓慢了,天渐渐亮了,还担心被人知道惹出祸端呢。”小姐听了这话又惊又喜,称赞道:“聪明的侍女,好计谋啊。”
正要跨上马鞍出行远游,刚半跨上骏马就惊得有些摇晃,伸出玉手,斜扶着侍女的肩头。很快就坐上了骏马,挥袖扬鞭,心中喜忧参半。假扮书童的侍女跟在后面,背着行囊,放开脚步不停留。扬起眉毛,吐气不凡地装作男子,举止完全不像女子。
这个时候,天色半明,路上的行人还很少。主仆二人马鞭一挥就悠悠地出发了。
暂且先不说丽君小姐离开闺阁的事;来讲述一下园丁潘发要讲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