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目击者.
科伦坡也想继续对乔洛讲故事。
可乔洛已经回家。
自己的手在一觉醒来过后,也差不多恢复正常抓握、触碰能力。
当他打开震得像西班牙火炮的手机时,他发现从昨晚闭眼后的三十五分钟开始,电话与短信留言就没断过,总共二百四十条。
这一连串的通知几乎让他怀疑人生,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在寻找他。
疲惫不堪的科伦坡揉了揉太阳穴。
他尝试整理思绪,他意识到有些事情必须立即处理。
“两杯少冰半糖咖啡,请慢用。”
一根塑料吸管冲破防漏薄膜,被科伦坡刺入咖啡杯中。
眼前这位一头紫色长发,佩戴方形骰子头饰的小姐,实际年龄可比看上去要大。
还好她保养得不错。
女人黑白条纹袜下的双腿相互交叉,科伦坡也喊出她在“那种人”的圈中的名字:六面骰。
她的外表和装扮总是给人一种年轻、活泼的感觉,但实际上她已经快三十岁了。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正如她无数次参加的牌局本身。
六面骰是个小牌手,科伦坡上次逮住她时,她说是为了给家中的弟弟筹钱买药—和上上次同样的借口。
但科伦坡不用费太多劲,就能查到这家伙是个独生子女,父母还过得不错。
按照六面骰自己的说法,她只是想在牌桌寻刺激。
她不抽烟,不烧叶子也不喜欢飙车—每次打牌见好就收,绝不输超过一千美元。
怎么每次都能遇上科伦坡呢?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用线索或涉及盗窃还债的客户顶罪,是她逃离拘留所的惯用伎俩。
乐此不疲。
“如果你请我来,只是为了喝两杯抵得上我半个月工钱的星巴克冰咖啡,那我有更好的主意—去便利店买两大包速溶的。”
“效果都差不多,和日本拉面一个价钱。”
科伦坡对面前这位“情报贩子小姐”没多少耐心。
六面骰则微微一笑。
她知道最近科伦坡在查一个犯罪团伙。
还在查一个小男孩的失踪案。
她这里可有关键线索哦。
六面骰的话锋利且直接,但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好吧,下次我去汤匙酒吧查赌钱,会给你提前发短信。”
科伦坡又加上一句,“你可得跑快点,我会开着时空飞艇过去。”
“您还是这么幽默。”六面骰拿出一块硬币,抛向空中后,看它立在桌面上,圆滑的边际折射出两星白色光点。
在六面骰对科伦坡身后的柜台作出一阵略显失礼的呼喊后,一个看上去还没乔洛的妹妹大的灰裙女孩,缓缓走出过道。
女孩的出现让整个氛围变得不同寻常。
科伦坡心中,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像是被过期的廉价漱口水到访口腔,之后被诱发出口腔溃疡。
可是,他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六面骰是个“天打雷劈”地。
科伦坡把女孩抱到腿上,有些难以置信地询问六面骰:“这就是你说的人证?你是不是认为我很闲,或是智力测验不达标?”
六面骰只是打了个响指,让女孩开始说起来。
女孩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完全没有一个孩子的稚嫩。
可女孩看起来,还没乔洛的妹妹伊丽莎白大几个月。
“当时的失踪地点,除了博士还有两个人…”女孩面不改色,口吻平静。
博士是孩子们对洛奇·邦博的外号,这他知道。
“一个先生一个女士,女士像六面骰姐姐那么高,先生比你要矮六分之一。”
“女士留着银色长发,先生穿着黑色长袍,带着护目镜,头发是黑色,护目镜镜片是红色。博士身上有伤痕,可能是逃跑时弄到的。”
“我想救他,可我一个人没有办法。”
“博士被他们抓回废墟,被打晕后,那两个坏人开始谈话。”
“我躲在树丛后面,他们说今天晚上要去下城区的西南角,和合伙人会面。车子是黑色,车牌左上角有修补痕迹,可能是假的车牌贴纸。”
女孩的叙述让科伦坡感到震惊,同时也为她的勇气和观察力所折服。
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竟然能够如此冷静地面对这一切,并且还能提供如此详细的线索。
女孩说完这些,就连科伦坡也忍不住为她竖起拇指。
在六面骰的哄笑中,科伦坡摸了摸女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将来要当警察的话,过来找福尔斯潘叔叔。”
女孩却一嘟嘴,转过头去:“我才不要呢。我长大要当福尔摩斯。”
科伦坡也拍了拍她的头:“那更棒。回去后让爸爸妈妈好好奖励你,知道吗?”
女孩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科伦坡看着她蹦跳离开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慨。
这孩子将来,准能成大事儿。
“夏洛特她做的不错,对吧?”六面骰的口中,吹出一颗粉色口香糖泡泡。
“是啊,等她十八岁后,你就可以考虑去州立监狱养老了。”科伦坡拿起纸杯,碰杯后的冰块棱角,映照出赌徒与警探的笑容。
“呵,到时候,她可能就在拿诺贝尔奖了,哪还会记得我们?”六面骰耸了耸肩,黑色衬衫上的毛线骷髅,也随之起舞抖动。
科伦坡知道,自己又要有的忙咯…
新的线索,新的调查思路。
…无穷无尽的麻烦,永远不嫌多。
……
……
尽管只有八岁。
但在乔洛看来,伊丽莎白如果想的话,绝对能有在美国摇滚界的出头之日。没准能达到猫王的水平。
每当她弹奏起那把小小的无音吉他时,那种专注与热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是的,经过乔洛调试,将边线加粗的无音吉他。
为什么要用无音吉他?
那就得提到让伊丽莎白成功摸到“有声”音乐设备的那天了。
乔洛和加西亚差点聋掉,加西亚现在还怀疑自己当时患上了中耳炎。
一曲终了,乔洛拔下电吉他开关。
身后是身着红色无袖球衣,皮肤像是小麦稻田,留着一大卷爆炸头搭配九十年代百叶窗眼镜的加西亚。
对,他们是死党,从小学玩到现在的死党。
一个夜晚,一次擦肩而过,电子琴与电吉他,双人乐队。
加西亚站在那里,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他旋转。
八字胡甩的像两把皮鞭。
演出结束。
没有观众。
“给你,”加西亚用他抛过橄榄球的双手,为乔洛取出一罐小冰柜中的苏打可乐,“别去想那个噩梦,废墟里的人和其他什么了。违法犯罪交给警察,没有作业的周末属于我们。”
说完,加西亚拿起篮球,投入身后车库中的折叠篮筐,之后摸了摸抱着无音吉他的伊丽莎白,“你也很上镜,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则微微鞠躬,回应一句谢谢。
伊丽莎白又跑到乔洛身边,拽了拽对方的衣角作为暗示。
乔洛也将手机掏出,翻开屏幕后为伊丽莎白找到她最喜欢的《沙漠赛车》。
“好哎,我终于要打过最终关卡了!”
只有乔洛知道,最终关永远没法被通过。
那些游戏运营商的惯用伎俩。
无穷无尽的道路,无限燃油的头目。
就是为了逼着摸到手机的孩子发付费短信,购买复活燃料。
好在乔洛够聪明,为伊丽莎白设置了离线模式。
“我也想摆脱那噩梦,可是伙计,噩梦里那些妖魔鬼怪可不这么想,”乔洛喝下一口满是泡沫味的冰冷汽水,将手机交给伊丽莎白,“熊啊,兔子啊,还有只不知是乌鸦还是奇美拉的鸟嘴怪物和…狐狸。”
加西亚则举起哑铃:这就是身体锻炼的重要性。
他和乔洛看过不下一遍的丧尸恐怖片。
必要的时候,拿起棒球棍打上去就是。
乔洛,要他加西亚说的话,乔洛也该跟他一起,去健身房实施塑形计划。
看看现在的加西亚,当时为了追个女孩开始锻炼。
五年过后,那女孩搬去德克萨斯。
那个曾被称作“巧克力小肉蛋”的男孩,也脱胎换骨。
“是啊,现在你是巧克力手指饼了,可我就是吃不胖,累不瘦的体质。”乔洛说完,与加西亚不谋而合,伸出拳头对碰。
“笑话不赖,”加西亚说道,“周六夜场秀的人究竟长没长眼睛,居然还没聘请你去总部?”
这个笑话让二人都大笑起来,只有伊丽莎白因为自己屏幕上的赛车没能跑过“狂野路霸”面露沮丧。
歌蕾蒂娅推开他们家的车库大门。
好哇,好哇,看看她可爱的弟弟加西亚在做什么?
他正用完成作业后的每分每秒,来打扰他想要安静看会电影的,在餐厅兼职一星期的累死累活的老姐。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饼干与糖霜”的字样,头发随意扎成一个棕色马尾辫,几缕发丝随意垂落在前。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眼神中却闪烁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那是种疲惫下的愤怒。
“能不能劳烦各位绅士压低点声音?谢谢,”歌蕾蒂娅拿起一只钢架上的小型杠铃,另一只从门缝后伸出的手上,则是一盘录像带,“我都快听不清锯子砍人的声音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但更多的是无奈。
歌蕾蒂娅显经习惯了加西亚污染声音质量的生活方式。
但她此刻真的需要一分宁静,来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摇滚不死,我亲爱的骨肉同胞。”加西亚与乔洛同时说完,又对彼此碰杯。
啪嗒。
之后,他们又同时望向歌蕾蒂娅手中的录像带。
“是我想的那部电影吗,老爸说我十八岁前看就别想在家里过了的电影?”乔洛指了指歌蕾蒂娅手上的录像带。
加西亚也做出疑问:“是我梦寐以求的那部?”
歌蕾蒂娅也对二人翻了个白眼:是,是《电锯惊魂》没错。
但是他们要想看的话,先得保持安静,还得至少到十六岁。
她的话音刚落,加西亚和乔洛的表情立刻变得如灌浓酸。
但他们并没有放弃尝试说服姐姐的机会。
“我们加起来过二十了,这样行么?”乔洛拿出自己的算数本。
歌蕾蒂娅又是一阵白眼,同时对他们做出开门请进的动作:“进来吧,数学王子。还有,那个小家伙怎么办?”
歌蕾蒂娅注意到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静静地坐在一旁,眼中尽是游戏失败后的沮丧。
“还有,加西亚,把你那头黑莓树丛,脸上的胡子…和我上中学时买的眼镜摘下来。下次再摸我的东西,你就准备好过没有手的日子吧。”
……
……
那些球是什么?
哦,是眼睛。
“他们把眼睛挖出来,扔到盐水里称重量。”
“否则天平就会向右倒,触发齿轮后开启压力计。”
“之后他们就会被…”
乔洛打断了歌蕾蒂娅的推断。
等等,是他想的那东西吗?
一记重锤过后,五根手指在三人眼前化为肉酱。
“看看这些血,我从没见过这么—啊!—把粉碎机开到人身上?”
乔洛端着爆米花,加西亚则与歌蕾蒂娅一起咬着吸管,大口吮吸汽水。
“如果这电影能拍到二〇六九年,没准他们会用激光刀做碎颅器。”
这是加西亚的观点。
伊丽莎白戴着耳机,还在听着音乐,看加西亚提前备好的儿童周刊。
真是个“有意义”的周末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