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收场.
刀尖横上科伦坡警探的颈部,被他双手交叉抵住,距离划破一块皮,一道血管,只剩下读数尺上的五厘米。
而科伦坡的子弹,则擦过女人的腰间。
猎人的子弹,没能将食尸鬼的灵魂击穿。
只剩下两道人影在无声僵持,空气中渗出名为死亡的涎水。
女人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倒是有趣得很,”她轻声说道,“一只蝼蚁,居然能引起我的兴趣。不妨留下名字?我会为你写段碑文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戏谑,仿佛科伦坡只是被她捏在手中的蚊子。
科伦坡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露出一个冷笑。
“那你可记好了。”
同时,还有一击扫腿。
“科伦坡·福尔斯潘,一个要送你上法庭的条子。”
他讥讽道,并迅速一记重踢踢向女人的小腹。
女人以高速的反应向后跳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她的身体在空中翻转,平稳落地,眼中则闪过几抹怒色。
“而食尸鬼,会分掉你的尸首。”女人报出自己的名号,随即向科伦坡二度袭去。
她的速度极快,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的动作。
像是由金属打造的猎豹。
科伦坡理解这种感觉,他曾不下一次体验过这种感觉。
同不死的人造之物斗争。
那时,他甚至无法独当一面。
又是三颗子弹袭来,却被她腕部的月牙弯刀轻松弹开。
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每次挥舞都掀起一阵风声气浪。
科伦坡警探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
比十一年前的锈铁造物更为迅捷,更加致命。
“食尸鬼,好,你还是去和骷髅一块…跳迪斯科吧!”
越是紧张,就越是要多说话。
这是科伦坡分散焦虑感的方式。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每一发子弹都尽量瞄准要害位置。
然而,食尸鬼的速度和反应能力超乎寻常。
“当然了,她又不是—该死的—不是人!”
科伦坡在心中对自己回应道。
最后一刻,她总能避开枪弹与拳脚。
两人的战斗持续了好几分钟,街道上不断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以及子弹呼啸而过的声响。
“要见死神的话,您先请一步!”
突然间,科伦坡的枪械被食尸鬼用力一劈,顿时断成两截。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手腕多出一道裂口,鲜血瞬间染红他的灰色衣袖。
他急忙用右手捂住受伤的手部。
气流造成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像颗保龄球那样,碰上装满冰镇饮料的手推车柜。
疼痛让他额头上冒出冷汗。
但他依然咬紧牙关,试图重新站起。
女人的魅影越过烟尘,跨过断裂的钢筋、木板与尘埃。
赤红的目光,与她腕部刀刃的血色不谋而合。
死亡的画面映入警探的灵魂。
滚烫的绝望,注入他的咽喉。
“真是个顽强的家伙,”食尸鬼站在他面前,月牙弯刀指向他的心脏,“可惜,这是你的最后一案了。”
她眼神中的杀气随眼眸散出,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在女人的刀刃即将落下…
…在食尸鬼的獠牙即将为科伦坡送上斩首时,一根实心钢管,竟横截在冰冷的刀刃与充满恐慌的头脑之间。
是乔洛,科伦坡看到,这孩子选择一个人回来。
可是,他的出现不可能成为战斗的转机。
乔洛用手中的钢筋,将食尸鬼的刀刃弹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抱歉,本来我是不该来的。可有个人骗了我,那家蛋糕店根本没有免费蛋挞,酬宾活动是…”乔洛的话语里夹满无奈,眼神中却带着些许不屑。
他回想起十五分钟前的自己,那时他还在一群七八岁戴着圆锥派对帽的孩子中间,差点在水枪大战里把自己活埋。
伊丽莎白已经被送回家,而他则忽然想起,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过来救我?”科伦坡反问道。
啪嗒,乔洛将钢筋架在肩上,摇了摇头:“不,是老爹托我买一袋西红柿,一整天的吵吵闹闹,我都忘干净了。他们的西兰花和青椒也在打折…啊…”
话音未落,科伦坡突然抓起乔洛的双腿,成功帮助他卧倒。
还是说,“反向跌倒”会更合适?
这一下,成功让二人躲过食尸鬼手中飞来的玻璃碎片。
它没能陷入乔洛的后膝。
“记住,在战场上,除了友好问候你的敌人外,千万别交头接耳。”
科伦坡一边说着,一边捡起地上的手枪。
他试图将剩下三发子弹用完,却发现扳机早已卡死,也无法装弹。
显然,这把武器已经寿终正寝。
只靠一个警员和“钢筋少年”,他们根本无法打败眼前这位夺命女士。
“你来之前有报警么?”科伦坡大口吞噬着空气问道。
“怎么?难道出来购物,也要有特警护着吗?”乔洛步行出来前,可没想过自己能遇上被炸出烟灰的购物商场、重伤的科伦坡警探和那个—
这下可完了。
—那个,不知道名字是什么的暴徒小姐。
“真是的,你本不该下这浑水…”
“…科伦坡警探,你捡了一条命啊。”
一块银色圆盘,落入食尸鬼手中。
名为恐惧的数据,读取完毕,再待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日后,还请不要插手此事。”
名为食尸鬼的屠夫,退入阴影离去。
第一出复演,就此落下帷幕。
“那个女人…手上的东西…”
科伦坡被乔洛扶起。
那个女人,果然,猜想和现实逐步对应—被枪擦破表皮却毫无感觉,远超正常人的速度,那块圆盘,关键在那块金属圆盘—
心中的拼图越是完整,科伦坡的心便越要下沉一度。
“…那些家伙,还是回来了么…”
乔洛的响指声,将科伦坡由回忆的竖井牵回现实。
“喂,警官,你没事吧?”乔洛说完,又捡起给他放到一块断壁后的购物纸袋。
“被揍成这样怎么可能没事,咳,我的车就在附近,”科伦坡解下领带,为伤口做简单包扎后,单手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你有驾照么?不对,年龄还不够…”
他将脸从乔洛身上别开。
医生,打电话叫医生来,他们得,得去医院。
那家伙的刀,还真是把人形割草机啊。
“科伦坡警官,那个女人,你认识么?”
乔洛突然问道。
他有注意到科伦坡的眼神变化。
“怎么可能认识。”
可乔洛感觉,至少就他的推理而言,科伦坡有在说谎。
有在刻意隐瞒些真相。
“别发愣了,小子。我的手机在左口袋里,帮个忙好么?”
这一回,轮到科伦坡帮乔洛“打响指”了。
……
……
如果还要戴斯来做比喻,那他肯定会将这块被钢爪固定的黑色圆盘,说成烧焦的披萨饼。
只不过,这块“披萨”并没有任何香气,反而散发出一股影响食欲的金属味。
“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绝望这东西,就像朗姆一样…越酿越醇。”
这是一座位于山中的煤矿,大概七八年前,这里被宣告枯竭,同时迎来坍塌。
废弃的矿井成为野生植被的乐园,偶尔会有几只蝙蝠飞进飞出,但大多数时候,这里是死寂一片。
然而,对于这位闯入者来说,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废弃矿井。
它是他与过去的连接点,是他看望那位“生死未卜”的老朋友的墓穴。
男人头上的护目镜在聚焦、调整后开启夜光模式。
镜片转为剧毒脓液般的灰绿色。
这副护目镜不仅是他的眼睛,更是他在这个黑暗世界中的导航仪。
同时,他的黑色大衣帮助自己挡住了不少灰尘,胸前跳跃的像素读数,随着脚步的急促由橙色变为深红,最终凝结为一根模糊的红线。
男人看着黑色圆盘上的读数,抬头望向身前。
那是一个石堆,一个中部被金属棱锥刺穿、钉固的石堆。
男人轻轻地走近,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他抚摸着石堆周边的尘土,还有些照明灯碎片,些许煤渣。
手中的黑色圆盘被收回口袋。
两只银白的钢爪敲打着身边的溶水石柱,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他为石堆下的朋友,自导自演的哀乐。
“一九九零年,那个叫威廉的男人,创造了我们。”
“可惜,老朋友,”戴斯的声音在空旷的矿井中回荡,带着一丝哀伤,“那个叫夏木的人,把你干掉了。他让你被埋在这儿这么多年,真是可悲…”
“…被人类击败,对你来说,肯定比死亡还要痛苦。”
“不过别担心,我保证,不久之后你就能出来了,”男人为石堆挖去一块落石。
不,那根钢锥还不能被拔出,“等我们再多收集些数据。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差这点耐心,嗯?”
石堆没有回应,向来如此。
在这片荒蛮之地,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回荡着,同过去对话。
“好酒,就是要经得起等待,饮用起来才算是享受。”
“真让人期待啊。”
“老爷子,你就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
……
“对,是这样,我知道很巧。”
“是啊,上次还是他给你打电话。”
乔洛挂断诊所休息室的电话。
他的电话卡这个月欠费了。
同乔埃简单说明情况后,他抓起报刊架中的娱乐报导,凭借肌肉记忆翻到三十八页的笑话专栏。
“我的手和动脉保住了,孩子,很幸运不是么?”科伦坡晃了晃手上的绷带。
乔洛没有搭理他,他说过,自己讨厌别人这么叫他。
孩子,孩子,孩子。
他都十四岁了,还刚用“孩子”的力量逼退一位反社会分子。
“我说,在你老爸来接你回家前,想听个故事么?”
面对科伦坡的问候,乔洛还是没有说话。
他还真担心科伦坡为了打发时间,把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什么的复述一遍。
那些乔洛五六岁就能倒背如流的故事。
可是,科伦坡接下来的话,又成功引起乔洛的兴趣。
让他眼部放光。
“我要讲的,是威廉·阿夫顿的故事。”
“还记得么,那天我们说过的,废墟的第一任主人—”
“—弗莱迪披萨店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