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噩梦重现.
时间,二零零八年 ?月 ?日…
错误…
时间,一九八七年,具体时间并不重要。
但要记住发生过什么…
快想起来…快起来…
终于,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乔洛知道,自己是在经历一种清醒梦。
介于精神紧绷与肉体沉睡之间的状态。
医学上称之为梦魇,通常与压力或压迫心脏的睡姿有关。
然而,对于他来说,这更像是一个老朋友的拜访。
尽管这个朋友总是带来不祥的气息。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回到这个地方,那个充满童年回忆,又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是一座铺着蓝紫色毛毯的昏暗房间。
一地散落的玩具。
面前的白桦木柜,在一架双人床上苏醒,两侧的门虚掩着,像是摇摇欲坠的蛀牙。
乔洛会站起身来,踢开那只棕色的小熊玩偶。
仿佛它是某种邪恶的象征,仿佛他能够借此摆脱那股无名的恐惧。
顶部的吊灯不会亮起,但乔洛看得非常清楚。
那些熟悉的家具、那些褪色的照片、还有那些似乎在诉说着什么的阴影。
简直就是来接引游魂的黑僧侣。
视觉在梦境中是个错觉,一切就像墨水一样侵蚀侦探的内心,灰白与昏暗色彩的切换灵活而混乱。
他听到了,它们,会让他不安让他腐烂将他撕裂的它们。
它们在十二阵钟声回荡后便会自黑暗步入光明,将理智撕裂。
那钟声来自房间角落里的一座老式挂钟,它不应该在这里,因为这是在黑暗散去后才出现在家里的物件。
不,理智在梦中早就死去了,早就化为尘埃被埋葬。
不,科伦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保持冷静。但现在看起来还好:
但梦里,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被彻底扭曲。
科伦坡试图逃离,但双腿却像注铅一般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挣扎。
他开始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房间,而是一个由他心中最深的恐惧和不安所构成的虚构空间。
不是他的记忆在复现这房间,而是他的灵魂附着在这房屋原本的主人身上。
房屋的主人是谁?乔洛怎么可能知道!
就像纸盒子,用来盛装蚂蚱,甲虫和蚂蚁的临时小盒。
没人知道纸盒中孩子们的俘虏,是会被碾死—被释放,还是被灌入杀虫喷剂,毒死在这注定无法得到光明的狭窄黑暗。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玩具,每一个都变成了狞笑的面孔,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
毛虫与电话先生也不例外。
音乐盒中的声音变得凄凉,金属齿轮带动铃铛,铃铛在传声管中徘徊共振。
白桦木柜中的黑暗,映出的不是他现在的样子,而是那个年幼时无助的自己,眼中被惊恐入侵,占据,收割。
“我得找到出路,”他低声对自己说道,“只要找到那个出口,这一切就会结束。”
“不对,我试过多少次了?”
该死,该死的既视感。
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绝望。
死在冰霜棱镜中的绝望感。
冷风从敞开的窗外吹入,带着不属于人间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科伦坡转过头去,只见窗外不再是熟悉的街道,而是无尽的黑暗,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不,不对,那就是,黑暗就是那些鬼怪的化身之一,黑暗是一头巨兽的…
…它的肠胃…
那些东西,他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它们渴望着什么?
或许,就是他脆弱的心吧。
他能感受到,它们来了。
夜幕之下,哈瑞卡镇显得分外安静。
只有偶尔传来的虫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然而,在乔洛·埃尔森的梦境中,一切平静都不复存在。
他站在一个空旷的大厅中央,四周的墙壁似乎在不断移动,仿佛有生命一般,挤压着他的生存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就像巨兽的胃袋。
“它们来了。”梦境的闯入者想道。
铅球锤击般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但没有引起任何回应。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那些怪异的生物出现在视线边缘。
它们披着不同颜色的外皮,棕色、金色、蓝莓色与辣椒的猩红交织一体。
这些金属骨架般的双手,不知被何等恶魔的怪力改造。
锋利的钢刀、收割生命的镰刀以及残忍的铁钩。
它们的眼神空洞无神,根本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为执行某个不可告人的任务而存在。
收走乔洛的灵魂。
这些怪物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悄悄围成一圈,将猎物包围在中心。
狼群,围捕肥美的绵羊。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每一秒都像是在倒计时,预示即将到来的毁灭。
乔洛握紧拳头,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
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敌人。
“该死…”他轻声埋怨着,希望能得到一丝援助,哪怕是来自梦境之外的力量也好。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只有这刺耳的寂静沉默。
暗金色的锯齿状利爪,将乔洛两侧的木门旋转撕裂。
黑暗中的它们就扭曲,黑暗中的它们失真。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只可一搏。
他冲向最近的一只怪物,挥拳击打在对方坚硬的外壳上,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他听到一种撕咬炸鸡骨块般的声音。
当裂口中的液体落下,那头金色怪物丢出一根骨棒。
乔洛在绝望中意识到,那是自己被鬼怪扭断的左臂。
无数次重复,无数次的噩梦。
永远的轮回绝望。
“啊—啊—啊—!”
尖叫吧,很快口部也会被恐惧的蜜蜡封住。
为什么,为什么这梦要不下一次寻找自己?
一如既往,一如既往,一如往常的梦境与来自过去的真实。
鬼怪们会嘲笑自己,视觉会开始旋转,直到自己像是陀螺那样停摆。
直到他浑身冷汗,醒来,直到他大口喘息着渴望氧气。
噩梦苏醒,没能带走什么,也没能破坏什么。
不,它成功扰乱了噩梦经历者的内心。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梦境中的恐惧,依旧在他心头盘旋。
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深呼吸几口,试图将那些可怕的景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房间内一片静谧,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打破寂静。
他环顾四周,确认一切都如往常般井然有序—没有迹象表明,那场噩梦真实发生。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在现实世界,他不需要面对那些恐怖的存在。
他将双眼滑至表面:七点二十分。
可他却感觉像没睡过一样。
全身酸到要死要活。
啊,他找到原因了:自己的好妹妹伊丽莎白。他们昨天玩到很晚,他是被禁足了,可还没规定要早睡。
伊丽莎白昨天和自己做了什么?
对,洗过澡后,他的好妹妹让自己戴着火龙头套扮演到八点半,之后夜间卡通剧场重播,他们一起通过乔洛卧室里的老方形电视,观看夜间剧场。
节目是什么来着?可能是那个四肢会变成滑轮组的疯癫侦探,或是住在海里的瑞士黄奶酪,叫上粉胖星星四处犯傻的故事。
巧克力球,他们的宵夜是牛奶泡巧克力饼干球。
之后是睡觉。
乔洛准备给自己呵伊丽莎白弄点吃的,一如既往,乔埃没做早餐就去上工,周末又要乔洛照顾伊丽莎白。
对,乔洛是在将八张推销卡上的电话号码都打过不下五遍后,去年才开始学着自己做饭的。
现在,他都是个不错的厨子了。
如果所有人都能忽视“煎蛋金矿”上那“微不足道”的“煤渣”的话。
伊丽莎白,她是被糊味呛到脱离梦境的。
……
……
又是这里,又是这里,同样的梦同样的黑暗。
棺材墓穴般的走廊,手持汽油桶的歹徒,与他狞笑的白色面具。
这面具并非寻常的苍白,而是仿佛被月光浸润过一般,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光泽。
面具上,红紫色的涂料勾勒出夸张的笑容与狡黠的眼睛。
两道紫色泪痕,显得尤其虚伪。
它嘲笑每一个注视它的人。
在这阴森的环境中,这笑容显得格外刺眼。
恶魔的象征,让人感到一阵恶寒。
其他人要么逃了,要么就被当场击毙,流出脑浆,流出血液。
“快束手就擒—啊—”
熟悉的场景,他的手枪被一颗子弹击飞。
那样精准的射击,只有一人能够做出。
那人是这场噩梦的根源。
也是科伦坡的引路人。
科伦坡看到,自己依然是自己,但不完全是。
他是更年轻的他,那个曾充满理想的,热血沸腾的他。
那个与老师一起,准备完成最后一案的他。
面前身着黑衣,手握汽油桶与打火机的人,他就是他们这次的目标。
小丑。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当他戴上面具,他就是恐慌与混乱的象征。
人们叫他小丑。
这里,是科伦坡的梦境。
同时,也是弗莱迪披萨店,火灾发生前的欢乐园地。
但现在,它已沦为一座迷宫,一座死亡的温床。
科伦坡听到许多声音,首先是他自己,“为什么,老师,告诉我这是假的!”
接着,是那名为夏木的男人,他的老师,他的兄弟,他进入警界的指引者,以及保险被拉下的声音。
“你不该来这里的,孩子。”
夏木谷雨,他的老师。
随后,是小丑的尖啸,汽油倒上地板的声音,“这就是你要的真相啊,科伦坡警官…你那道貌傲然的师父,和乌合之众是一伙,看看,看看这里的东西…”
小丑的匕首,如狼牙捕猎,流畅剖开面前死去的尸骨,从中掉出三只染血的冰袋。
没人比科伦坡更清楚那是什么:暗度陈仓。
侮辱尸体,偷盗尸体,贩卖脏器最多也就是六七十年大牢。
同贩卖违禁品相比,对小丑这种人而言不痛不痒。
三只冰袋才是关键。
那是纯度高到,能让他小丑被枪毙三百次的可卡因。
这一幕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深重割裂科伦坡的心灵。
他曾经坚信的正义,在这一刻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为什么,老师,为什么!”科伦坡听到自己的质问。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来自一位黑发男人的“对不起”。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科伦坡所有的幻想与坚持。
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
就在这时,小丑轻快而致命的脚步声响起,手臂举起的声音响起。
“只要把你的小随从干掉,秘密会埋藏下去。”
“交易会继续,你不想要属于你的…那笔钱了么?”
枪响了。
随着话音落下,是两声枪响,以及扣住面具碎片遮掩面容,洒下火焰后逃亡的毒枭。科伦坡目送着小丑消失在黑暗中,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而在破碎的玻璃边,夏木跪倒在地,呼吸沉重。
他的双眼被愧疚与痛苦占据,呼吸逐渐急促,而后被死神按压。
“对不起…”这是他最后的话,也是科伦坡永远无法释怀的痛。
“别叫我师父,也别叫我警官了…”
“…科伦坡,我早就配不上了…”
“…夏木谷雨,以权谋私,他的判决就该是死亡,该被夺走一切权利。”
火在烧,科伦坡知道,四周就有窗户。
火焰烧起来了,小丑逃走了。
带着那三袋可卡因。
不,科伦坡不接受这样的结局,无论如何,他要带出他的老师。
火,披萨店和心中的火都在燃烧。
年轻时的那份天真,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面对熊熊大火,科伦坡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挽回。
跃出窗户的一颗,光明到来。
梦境破碎。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没能带回自己的老师,没能开口问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要欺瞒,为什么要背叛。
为什么,为什么不抓住他的手,为什么要推自己一把后,留在火场等死…
“老师…为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啊…”
他的十指抓住头发,靠在墙角不住喘息。
这个噩梦,持续了近十一年。
从未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