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警探.
“别动。”乔洛身后的人，用手指比出点四手枪的形状，抵住乔洛的脊背。
科伦坡·艾尔·福尔斯潘。
乔洛对科伦坡·福尔斯潘警官的态度，就是没什么态度。
对，这个披着灰色大衣，领带打的像上吊鬼（不少人都曾这样背后调侃）的警官留着一头银发，也不知是天生，还是跨过三十五岁中年线的年龄所致。
科伦坡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疲惫不堪的表情。
是啊，要是整个小镇的麻烦事都压在你肩膀上，你也不一定吃得消。
他来的还真是时候。
就像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侦探小说。
“来，小伙子，抽根烟吧。”
科伦坡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递向乔洛。
乔洛摇了摇头，他不喜欢烟味，更不喜欢那种让人上瘾的呛鼻白雾。
科伦坡紧了紧领带，似乎对自己的提议被拒绝感到一丝意外：“不抽烟，嗯，好孩子。”
这句话则让乔洛皱起眉头—他讨厌科伦坡这样称呼自己。
他已经十四岁了，不再是那个在幼儿园里为了整理好杯子、玩具，得到老师夸奖三句就会感到自豪的孩子。
“你喝酒吗？”
科伦坡突然问道，紧接着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荒谬，连忙补充道：“哦，我忘了，孩子，你还不到年纪。那么，去餐厅坐坐怎么样？”
“我请你一杯姜汁汽水。”
乔洛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邀请。
只是颗包着糖衣的命令。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晚上独自一人出现在镇南林郊，很容易让人产生各种猜想：玩火柴枪、溜滑板，甚至可能是带着针管，准备把“兴奋剂”往血管里导。
但乔洛的目的很简单，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顺便捡些“纪念品”。
这样，他下周五就能看到会喷火的舞台。
“恐怕不行，你爸爸要是知道，会先去我家发遍疯，然后把我逼疯的。”
科伦坡从大衣下拿出一只手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别逼我再拿出泰瑟枪来。这地方五天前才抓到五个要烧叶子的小潮男，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你要进去干什么？拿他们用剩的杂志和吸管么？”
乔洛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警官说的没错，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会儿，顺便捡些东西而已。”
“而我呢，只想让你在宵禁前回家，感谢配合。”科伦坡拍着少年的背，将他推入警车后座。没用手铐，没用泰瑟枪。
“真是个乖孩子。”又来了，乔洛最讨厌的称呼。
……
……
一阵警笛声与闪烁的灯光翻腾后，他们来到一家快餐店。
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三遍“好，我们吃过晚饭就回去”后，科伦坡合上手机翻盖，挂断电话。
乔洛坐在对面，看着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烤吐司，耸了耸肩：“好消息是，我的命保住了。没被那些聚在废墟的小混混拿刀刮去。”
“坏消息是，今晚我的屁股可能要不保了，我爸爸要好好给我做思想工作。”
科伦坡端起一杯咖啡，轻轻吹去杯面上滚烫的白气，“乔洛，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你要知道，我说的案子不是瞎编出来的。”
“那五个小潮男在三天前，就在他们上法庭前，又因监狱械斗死去两人。”
“在哈瑞卡有不下五十个合法的、允许十二岁以上的人出入的娱乐场所，为什么偏偏选这个地方？”
乔洛低下头，默默咀嚼着吐司。
虽然他对警官的话并不完全认同，但他知道对方也是出于好意。
窗外的夜色渐渐深沉，街灯下的小镇显得格外宁静。
乔洛看着舞台上的电子动物。
对，“欢乐时光”餐厅是一家电子娱乐与快餐产业综合体。
看到只会在三个动作来回循环、唱歌跳舞、披着彩皮的金属骨架也不算罕见。
呵，伊丽莎白现在看的《芝麻街》不也是这样？
不过是把机器换成了皮套演员和播音员罢了。
舞台上，几只电子玩偶正围绕着折纸背景板蹦蹦跳跳，吸引着孩子们的目光。
首先是金色的小鸡，它摇晃着圆滚滚的身体，发出清脆悦耳的叫声。
接着是蓝色的长耳兔，手里握着一根以胡萝卜为圆形的电子吉他，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弹奏。
最后出场的是拿着麦克风的熊，它的体型庞大，毛茸茸的样子十分可爱。也难怪有三个孩子会跑到舞台上，要和他拥抱合影。
正当乔洛觉得这一切有些无聊时，一只手握手风琴的狐狸出现在了舞台上。
它的出现让乔洛的脑袋如雷鸣般疼痛，像是有什么记忆门阀被强行撬开。
撕咬，分裂，痛苦，死亡…
这些对少年而言相距甚远的词语，如瘟疫般扩散。
“啊—！”他闭上眼睛，一甩左臂后打倒自己那杯冰镇可乐。
科伦坡警官及时扶住了他，关切地问道：“好了，孩子。我知道那只小红狗…不太漂亮…但没必要这么大反应。你吃饱了么？”
乔洛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多少食欲，只是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
“打包。”科伦坡对走来的服务生说道。
免小税付款，科伦坡又吹嘘起自己的人情：看见那个服务生了么？
半年前科伦坡第一次见到她，在一家酒吧里，身上只剩一件粉色泳衣。
后来，他为她争取了从轻发落。
还给她找了点更正经的兼职。
以后来这里吃东西，小费折扣到免价随便挑。
“我们，还是回去吧。”乔洛再也无法忍受舞台上的踢踏舞，儿歌和纸牌背景板了。
坐在车内，乔洛终于有机会向科伦坡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镇南林郊。
他是个摇滚爱好者，摇滚总算不上非法活动吧？
他只想为自己争取一张入场券，只要能进入那个废弃的建筑里，挖到一小块战利品就好。
他还提到，虽然今天没有找到宝贝，但他确实看到里面有人影。
“有人？”科伦坡微微皱眉，“这很正常，总赶不完的流浪汉、吉普赛人和自以为是的求生专家想去里面过夜。这些人有多到能编成书的方法，开锁进门，然后骗过我同事的眼睛。”
说着，科伦坡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不过这次是抹茶味的手指饼干。
他递给乔洛，微笑着说：“吃点东西，会让你感觉好些。”
乔洛接过饼干，却没有马上吃，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那只狐狸，只是个电子玩偶，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不该出现在镇上。
他为什么会尖叫？他可不记得自己被狗吓到或是咬过。
就算有，害怕一只卡通狐狸？要是他的年龄往下调个五六岁还好，现在？那简直是在拍《人间喜剧》重制版。
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乔洛只是用头靠着冰冷的玻璃，看着四周的场景由郊区变为小镇，再由小镇变为镇中心。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他似乎看到了。那手握塔罗牌、身穿白裙的棕发少女。
她的眼镜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乔洛不由得想要引起科伦坡的注意。
他试图轻拍玻璃，但科伦坡只能从后视镜中，看到空无一人的黑暗街道。
“等你回家就放你下来，孩子。至于摇滚，放心，一码归一码。”
科伦坡压低帽沿，踩下油门加大马力。
车子在夜晚的道路上飞驰，留下一道长长的尾灯轨迹。
乔洛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他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孩，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
她没有影子。
废话，谁能在黑夜里分清影子。
乔洛试着让自己闭眼休息，可是，那猩红的血影又是甩不开的梦魇。
那只狐狸，该死的狐狸！
为什么偏偏是那玩意儿！
乔洛突然睁开眼睛，用话语探向科伦坡：“这些电子玩偶是从哪里来的？”
科伦坡微微一愣，随即开始讲述那段历史。
一九九七年的大火后，弗莱迪披萨店化为灰烬。
就当是打发乘车时光的消遣吧。
然而，投资商们怎么会甘心只赚取一点保险费呢？
电子玩偶与设备被转让，设计图也被商业拍卖。
结果就是，现在整个缅因州到处都是翻版冒牌的“弗莱迪与朋友们”。
要是威廉．阿夫顿一那位主创人员还活着的话，估计会被那些粗制滥造的冒牌货气得哮喘发作。
当然，如果他已经去世了。
估计也会被气得从坟堆里爬出来。
“威廉？”乔洛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然而，他在科伦坡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就像是面对舞台上那只红色狐狸时的自己。
科伦坡为自己抽出一根抹茶手指饼，轻轻叹出一口气：“抱歉，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有些故事得以后再聊。”
乔洛则以一句调侃回应道：别和电视剧一样播一段留一段啊，这儿又没有广告要插播。
科伦坡的回应，则只有咬断手指饼的咀嚼声。
车内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凝重。
车子缓缓停在家门前，迎接乔洛的是抱着伊丽莎白的乔埃。
灯光下，乔埃的脸庞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它让乔洛联想到女孩在玩“占卜牌”时为他抽出的那张白色死神。
哦，是啊，要是自己还能活过今晚，那可真就是上帝显灵了。
“哥哥，我也不想出卖情报，可是爸爸对我用了挠痒痒。”伊丽莎白的眼眶哭成了两颗水煮蛋。
乔洛心里一阵酸楚，轻轻抚摸起她的头。
科伦坡从车上走下来，将手中的记事簿抛向乔洛：“别忘了这个，里面肯定有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可我没带笔记…”看着科伦坡对自己轻轻眨眼后回到车上，乔洛低头看到笔记本夹层中的金色闪光，他顿时想明白了些什么。
比想清楚一道世纪难题更令人兴奋。
那是一张入场券。
“乔洛，我和你说过我们有宵禁…”
就是要用于下周五的入场券。
“你这样还怎么给伊丽莎白做榜样…？”
“还要带着伊丽莎白一起说谎…你就是这样当大哥的？”
可是，他能挺过乔埃的鞭挞指责，能在训话完毕后，成功让自己冲过澡便忘掉那些耳边风。
可是，他没能料到第二天一早，伊丽莎白就把自己拽起来。
小孩子总是精力充沛。
现在，伊丽莎白要乔洛履行契约上的第一次指责。
“起床咯，火龙先生。”伊丽莎白咯咯笑着，为乔洛扣上头套。
在享受摇滚大会前，乔洛还有四天禁足，五次“超级棒”的游戏要忍受。
“多谢提醒。”乔洛拿起充气锤，对准自己的肚皮用力打去。
他可真是头不诚实的老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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