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民间嫁娶之前，素有相看之俗。贵人圈中亦是如此，且较之于普通人家更为妥帖周全。寻一由头，约两家人聚于某处，碰面寒暄之际，顺带对对方家的孩子夸赞一番，如此，便算是见了面。

崔府亦不例外。崔夫人在外向来以大度宽厚示人，断不会在明面上对大小姐的亲事使绊。今日于大佛寺，便“恰巧”邂逅两家熟人。虽不知各方心怀何意，面上至少是相谈甚欢。

崔明玉自是谨遵规矩，老老实实地立于崔夫人身后，垂手而立。这般闺秀模样，令两家夫人甚是满意。

吃罢斋饭，崔明玉回禅房午休，因后方都是各府女眷，外男不便入内，玄羽只能送她到禅院外。

这是玄羽跟崔明玉来大佛寺的第三次，若说从前不熟，他也不甚在意。如今细细回想，发觉小姐每次来大佛寺都比平日更为寡言。

他也猜测过，或许是因自己大半天不能跟随小姐，只是片面的错觉罢了。

可今日这种感觉比前两次更为强烈，她的心情似乎格外不佳。这要怎么哄呢？

他紧走几步，与她更近了些，“你后晌可还出院子？”

“回府之前都不出来了。”

“哦。”玄羽支吾开口，“我听说，你，你摸绿绦的头了？”

崔明玉诧异，“你听谁说的？”

“不小心听绿绦讲的。”确实是不小心，只不过是他耳力好，几个小丫鬟闲聊八卦都能被他听去。

“她做的不错，也算是鼓励她吧。”

“那我呢？我做的不好吗？”他的声音很低，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像只耷拉翅膀的小鸟。

少女身子僵住，脸上的笑容也差点挂不住。这小子胆子怎么越发大了？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有恃无恐？

玄羽等不到少女的回答，原本只是想撒娇哄她的心思已然变质，心中竟真的生出一抹落寞之感。

“寺庙人多眼杂，以后在外面说话小心些。”她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径直踏入禅院。

望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像有一张密网把自己裹紧。

怎么办，他好像搞砸了。

直到回府，她都没有再和他单独交谈。

崔明玉这是生气了吗？是生气了吧。

玄羽心底也不好受，整颗心就像泡在水里一样，压抑，冰冷，无比窒息。这使他很是萎靡，一晚上没睡好。

本以为两人会冷战一段时日，不曾想第二天，崔明玉像无事发生般和他相处。

玄羽暗戳戳瞄了她好几眼，再小心遮掩也架不住次数太多，叫崔明玉很难忽视。

身为预备杀手，他的表情控制是合格的。只是在她面前，倒愈发像个单纯的孩子，一眼就能看透。

崔明玉冲他招手，玄羽凑上前。而后，一只手很轻地覆上头顶，温柔地抚摸，口中还娇纵般念叨着，“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被她笑的有些窘迫，红晕爬上脸颊，他感觉有无数只小虫在脸上爬来爬去，又痒又刺。

“你别生气，昨天我本来是想哄你开心的，没想到弄巧成拙……”

“多谢。”崔明玉稍稍整理一下他被自己弄乱的头发，收回手。“我没生气。还有，栗子糕很好吃。不过我后来吃的有些凉了，下次我想吃热乎的。”

“你可真怪，怎么不趁热吃完？”

她抿着唇，笑容勉强，“我吃不了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人怪，话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