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打算在地上坐多久。”女人笔直地站在她身边，开口打破沉默。
江枫呜咽着整理自己的衣服，慢慢站起来，一双眼通红，像是被泪水泡肿了。
“要是想变成瞎子你就继续哭吧。”
女人收刀入鞘，扶起倒在地上的机车，将它推向已经没有活人的聚居地。没听到江枫跟过来的脚步声，她微微皱起眉头。
“想活命就把那两把枪捡起来跟上，当然你也可以不跟，我缺个听话的跟班，但不缺包袱或者累赘。”
江枫抹了把脸上的血，颤抖着手捡起血泊里那只打空的左轮，又走到另一具尸体边捡起他腰间的手枪。
尸体头颅上巨大的窟窿映入瞳孔，她本能地有些反胃，但忍住没吐。
这是江枫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这种感觉难以形容。震惊，恐惧，恶心，还有厌恶。
她忽然觉得生命真的太过脆弱，无论多高尚或者多卑贱的人，都只是一摊烂肉。
她转身去追那个黑色的高挑身影，没有犹豫。
她想活下去。
江枫跟着女人走进那间低矮的破败平房，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房间角落里堆着尸体，另一侧还算干净的桌案上，堆放着那个女人从这里搜集出来的食物。
江枫看着这个戴墨镜的女人冷漠地把尸体丢出屋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清点收缴的物资，想象着她像个魔鬼一样杀掉近十条人命，令人不寒而栗。
“这里，真的是京都吗？”她虚弱地开口问。
虽然她已经不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抱有期待了，但她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女人没回答她，拄着刀坐下，将腿翘上桌。屋外的日光射进来，将她那张冷漠的面孔照得愈发凌厉。
隔着墨镜，那双漆黑的眼睛正审视着江枫的脸。
“很难接受是吗？”她反问。
江枫也坐下，和女人隔着一张桌子。
“嗯，我还是感觉，这一切像梦一样。”
“接受现实吧，如今还能在这片土地上苟延残喘的，都是些抛弃了人性道德，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野兽。”女人冷笑。
江枫低着头沉默片刻，“你也是吗？”
女人唇角的弧度僵了僵，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是。”她回答地斩钉截铁。
“我，还回的去吗？”江枫问。
“我哪知道。”她嗤之以鼻。
“那我以后能跟着你吗？”
“哼，我没有带拖油瓶四处流浪的习惯，你对我有价值，我才有把你带在身边的理由。”
江枫还想说什么，女人显然烦了，甩给她一个背包让她闭嘴。
“别吵，我去找张床睡一会儿，你如果不睡就整理要带走的东西。我们最多在这里逗留一天。”她起身离开房间，带起一阵风。
江枫回味着她的话，她刚刚说的是“我们”，那么她是不是已经默认自己能她跟着她了。
为了成为有价值的人，为了能活下去，江枫知道自己应该改变。
桌上那把银色手枪反射着日光，她拿起枪，摩挲上面的纹路。
活下去。
感受手里沉甸甸的武器，江枫对自己说。
活下去。
女人甩过来的军绿色旧背包里东西很少，只有两盒弹药，一只水壶，还有一条绳索。
江枫把桌上的罐头装进包里，又在房间里寻找着路上可能用得上的东西，但一无所获。
“把脸擦一下，尤其是眼睛周围。”女人又折了回来，江枫扭头，对方把一块沾了水的布扔到她手里。
“谢谢。”
“擦完了就去歇着，我们最好夜里就出发，往北走。”女人说完转身就走了，留给江枫一个潇洒的背影。
手里的抹布湿润得往下滴着水，江枫知道这水的珍贵。她轻轻擦掉脸上的血，心里的阴霾似乎散了些。
眼睛仍然疼，江枫闭着眼努力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大概是昨夜奔波了一整晚，实在是累了，也可能是这里是能让她安心睡下的地方，她很快睡着了。
再度睁眼已经是夜里，桌上的烛台散发着幽幽的火光。
江枫感觉脑袋有些昏沉，看到烛火，猜测是那个女人来了一趟。
江枫摸出手机看时间，晚上九点钟。差不多该出发了。她下意识地去摸放在身边的背包，却发现背包不翼而飞。
江枫忽然紧张起来，那个女人会不会扔下她走了？
她站起来冲出门去，心脏狂跳，看到那辆机车还停靠在熟悉的位置，她才松了口气。
“过来吃东西。”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坐在篝火旁，正在烤着什么。
江枫走过去，闻到一阵肉香。她坐在女人旁边，看着她木棍上插着的肉，问“这是什么肉。”
“你问题真多。”女人冷笑。
“这不会是人肉吧？”江枫心里没底。
“你猜。”
“……”江枫往旁边挪了挪，沉默地看着火堆。
“味道并不好，但能填饱肚子，这是个人吃人的时代，你不去吃人就会有人吃你。不尝尝吗？他今天不是差点侵犯了你吗？你不恨他吗？”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像是蛊惑。
江枫只感到一阵恶寒，跳起来往后退。
“男人的肉太糙，烤起来要多添把火，但容易柴，我还是喜欢小孩的肉，或者女人的，但现在很难找到了。”女人忽然笑了一下，扭头去看江枫。
“你……想吃我？”江枫险些没站稳，她忽然理解白天那个男人口中的“两脚羊”是什么意思了。
她又想起来女人那晚对她说的那句“我看你长得挺好吃的”，背后出了层冷汗。
“来尝尝吧，还有很多，够我们在这吃很久，吃不完的会烂掉，别浪费了。我当然准许你跟着我，谁会拒绝一个既听话又能解闷的移动口粮呢？”女人把冒着油的肉串伸给她。
江枫捂着嘴后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快吃，听话。”女人笑着。
“你……别过来。”
“没什么好抵触的，只是一种食物罢了，呵呵……还是你觉得你能找到其他食物。”女人站了起来，朝她走过来。
江枫从身后拔出枪，颤抖着对准了她。
“你拿枪指着我？你用我的枪指着我？”女人表情变了，疯狂地笑起来，忽然掏出了腰间的枪。
江枫尖叫着扣动扳机。
从噩梦中惊醒，江枫出了一身冷汗。
一如梦中情景，桌上的烛火静悄悄地燃烧着，散发着昏暗的光线。
江枫猛地掀开身上的薄毯，伸手在身侧乱抓，摸到了那个背包。
外面是黑夜，江枫想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月光泄进屋里，她轻手轻脚往门外走去。
月光下，那个黑衣女人背对着她靠在机车旁。
夜风静静地吹，轻轻拂着她的长发。
似乎是听到细微的声响，女人扭过头看了眼，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东西藏进兜里。
她动作很快，但江枫还是看见了那是她的唇膏。
这个女人，刚刚是在涂唇膏吗……
她有些意外，旋即又觉得这好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只是没想到，像她这样凛冽肃杀的女人，也会在夜里悄悄涂唇膏。
回想起噩梦里女人诡异疯狂的形象，江枫心里暗暗发笑，对方在自己心目中怎么会是那样的形象。
她又想起一件事，她睡觉好像没盖毯子，是这个女人帮她盖的吗？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女人扭过头去，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江枫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顿了顿，然后问她接下来去哪。
“如果情报没错，再往北去应该有座规模很大的幸存者基地，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信息来源可信度不高，但眼下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你也看到了，这世道就这样，有人的地方也未必安全，毕竟啊，真是人心不古，不比你们那个时候了。”女人说。
“你相信我是穿越过来的了？”江枫眼前一亮。
女人唇角微扬，似乎被这个问题蠢到了，“为什么不信。”
江枫以为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可以证明她的身份，了然地点头：“毕竟这年头应该也找不到唇膏充电宝什么的了。”
她刻意提了唇膏。
“哼，我信你的主要原因不是那些，而是你身上的一种特质，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的特质。”女人说。
“什么？”江枫心里居然有一丁点沾沾自喜。
“一种，清澈的愚蠢。”
江枫一时语塞，找不到话反驳，只好默认了这个事实。
“那个，我叫江枫，你叫什么？”她想问她的名字。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江枫见她犹豫，只当对方不想告诉她，又说不想告诉她也没关系。
“叫我关月吧，我比较喜欢这个名字，但别人喜欢叫我眼镜蛇。”女人说。
“眼镜蛇？”
女人扶了扶墨镜，笑了一下，“早年在佣兵团里呆过，一个代号罢了。”
江枫看着她那副永远不摘下的墨镜，大概知道这外号的来历了。
“你为什么一直戴墨镜呀。”她这句话问出来后有些后悔，如果时间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问。
对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有点怕自己的问题冒犯到她。
女人没回答，转过脸来，露出一抹冷笑，“你想看我的眼睛吗？”
江枫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摇了摇头。
“算你识相，见过我眼睛的人大多都死了。”女人轻轻敲了敲机车，“滚进去收拾东西，收拾完出发了。”
“为什么一定要夜里赶路呀？”江枫问。
“你问题真多，因为有东西在追我，它靠得太近了。”女人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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