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王九的外伤愈合的很彻底，但内伤依然使他不敢大力运气，如果这时有个内功高手帮他以气息调理就好了，但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王九发现文仔每天都会在一个本子上记写什么东西，有天凑过去看，原来是在记账。
“你连马拉糕2蚊都要记啊！”王九觉得好笑。
“系啊，记着你用咗我几钱，等你发达好翻倍还我！”文仔没有看他，笑着继续加加减减。
“我搵到份工，就在果栏，帮人码货，好过你一个人咁辛苦。”王九凑到文仔身边。
文仔有点惊讶，抬头对上王九的眼睛，“我讲笑嘅，我是想多省点钱，买好一点的伤药给你。你不是说内伤还没好嘛。”文仔以为王九把他的话当了真。
王九心中一暖，“我知道，内伤慢慢养，我也赚一点钱，这样就不用总吃马拉糕啦。”王九笑起来，脸上的酒窝冲淡了他眉宇间原本的杀气。文仔喜欢看王九笑的样子。
“怎么，吃马拉糕委屈你了？”文仔装作生气，“我自己都不舍得吃。”
“当然不是，”王九回答的十分干脆，“‘马拉糕之恩’，大佬永远都记在心里，”王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你正在长身体嘛，要吃好一点。”
文仔怔了一下，他有多久没听人记挂着他了？母亲死后，他利用“抵垒政策”千辛万苦来香港投奔表姨妈，可是姨妈说什么也不愿意给移民局支付“落地费”，导致他现在连正式的香港身份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于姨妈一家的欺辱他只能一忍再忍。他总觉得自己再忍忍、再攒一点钱，只要拿到身份证，就可以换一份工，他妈妈教他读了那么多书，他不信用不到。
日子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王九白天在果栏帮人码货，晚上就去糖水铺门口等文仔，两人再一同返回住处。有时王九还会带回一些水果，那些水果大多是碰坏的，卖相不好，只能被老板拿来送人。对他们两人来说，不饿肚子还有水果吃，比从前不知道好多少。
在油麻地的果栏，唯一宽敞一点的地方可能就是果仓了。仓库里，空气弥漫着浓郁的果香，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飞扬的尘埃。仓库的墙壁有些斑驳，地面上有着一道道因搬运留下的轻微痕迹。
王九外伤已经无碍，此刻正赤膊穿条马甲，一箱一箱的码着果箱。他双手紧紧抱住一箱苹果，手臂上的肌肉紧绷，显示出这箱苹果实在不轻，他步伐稳健，将苹果搬到指定位置轻轻放下，生怕弄坏里面的果实。
仓库的一处角落，几个年纪稍长的工人正热烈讨论着今天发工钱的事。
“喂，后生仔！过嚟歇阵呐！”一个穿红马甲的中年男人叫王九，“今日出粮（发工资），唔知会唔会准时？”
王九没有过去，只走到水池边，，就着拧开的水龙头，大口喝了几口水。
“应该会啦，我哋做咗咁多生！（我们干了那么多活）”另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一边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边回应。
“希望可以多发一点，就可以畀我仔女交学费。”看上去年纪最长的那个男人，眼神中透着疲惫又充满期待。
“系呀，攞钱就可以畀我老婆买药了。”高个子男人似乎也很开心。
“后生仔，攞咗人工你做乜啊？（拿了工钱你要做什么）”红马甲的中年男人似乎对王九很感兴趣。
“不知道，储住咯。”王九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工钱他一向都是交给文仔的。
中年男人凑了过来，“你又没老婆又没仔女，不如……”中年男人笑容猥琐，“果栏的楼上，一楼一凤，知唔知啊？好正点的。”
“乜一楼一凤啊？”王九诧异。
“老土！鸡啊！叫鸡啊，去不去。”中年男人大有带你去见见世面的意思。
王九怔了一下，但也瞬间明白过来，摇了摇头说：“我不去，放工我要接我细佬（弟弟）。”
见王九的神情，中年男人笑道：“你唔好话你都系童男？（你别说你还是处男）”他拍了拍王九肩膀，“那更要见见世面咯。”
“喂，阿金！你唔好教人学坏啊！”高个子男人过来踢了中年男人一脚，又推走了王九，“别听他的，嫖赌唔沾嘅！”
“关你乜事啊，冇瘾（扫兴）！”被叫阿金的男人很是不满，但似乎也不太敢反驳高个男人，只能小声骂道，“一脸寡佬（鳏夫）像。”
“喂！咁得闲？仲有时间倾计？做嘢啦！（这么闲吗？还有时间聊天，干活啦！）”老板蔡叔进仓库，看见大家都没在干活，不由得有些恼火。
晚上九点，卸完最后一板货，老板蔡叔如数发了工钱，大家一一道谢后各自离开。
“后生仔，等下先！”蔡叔叫住王九，拿了个袋子递给他，“做嘢咁辛苦，呢几个菠萝攞返去食啊。（干活辛苦了，这几个菠萝拿回去吃）”
“多谢蔡叔！”王九接过袋子道谢，这已经不是蔡叔第一次给他拿水果了。
王九提着袋子去了文仔做工的糖水铺，却见那里已经打烊，往常留在店里最后才离开的文仔已经不在那了。他心里觉得奇怪就往住处走，却在住处的公共洗衣池见到了不知所措的文仔。他脸色发白，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水池里的东西发呆。
“点解无等我就返嚟呀？睇我畀你带咗乜嘢？（怎么不等我就回来了，看我给你带啥了）”王九一出声，文仔似乎被吓了一跳，慌忙翻动水池里的东西，好像要藏起什么。走进了王九才发现，文仔正在洗衣服。
“点解夜嘛嘛洗衫？”王九扫了一眼水池，发现那是条裤子，可裤子的背面却有一小片深褐色的污渍，污渍被水一泡颜色变浅，成了淡红色。王九认得，那是血迹。
“你受伤了？”王九紧张起来，“是不是你姨妈又打你了？”
“没！不是！”文仔明显慌乱起来，不管不顾从水池里捞出裤子，湿漉漉的抱着就往家走。
进了家门，王九就扯着文仔的裤子要看伤。“喂！到底伤在哪了，给我看看！”王九是真着急了，这个弱鸡小弟可不像他一样扛打扛摔，万一真的伤到就糟糕了。
“不用，我没事！”文仔急着摆脱王九的纠缠。
“外伤更要及时处理，家里不是还有伤药吗，我帮你搽。”王九又转身去找他用剩的外伤药。
“跟你说了我没伤，别烦我了！”文仔又急又气，似乎马上要哭出来。
王九楞了一下，“你不会……”他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伤在‘那里’了吧！”
这回轮到文仔傻了。什么？那里是哪里？
“傻仔！男人嘅‘真谛’要保护好，快点看看伤得重不重！”王九真是操碎了心，小男孩什么都不懂。
明白过来的文仔瞬间脸涨得通红，仿佛有一股滚烫的热气从脚底生出，热气东游西窜，硬是变成一句话从文仔口中挤了出来：“嚟嘢啊。（来那个了）”
“嚟，嚟乜呀？（来什么？）”王九脑子转了一大圈也没明白文仔说的是什么。
“行经啊。”文仔咬着嘴唇，压着声朝王九吼。
窗外临街的嘈杂声仿佛瞬间在王九耳边消失，他那因太过吃惊而显得茫然的目光在文仔脸上逡巡了几圈，终于确定文仔不是在开玩笑后，问出一句最没用的话：“你讲乜？”
文仔只低着头不说话，身体微微颤抖，完全没了往日嫌弃王九时候的气派。
王九一只手抓了抓头发，另一只手叉在腰上原地转了一圈，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文仔一番才说：“你点会系女仔呢？”他抬手指着文仔比划了一下，“你‘洗衫板’来的，点会系女仔啊？（你搓衣板身材，怎么能是女孩呢）”
文仔撇了撇嘴，勉强才没哭出来，脸色却白的吓人。
“第一次嚟？”王九硬是平复了心情，他在思考他一个大男人能做些什么。看着文仔慢慢点头，王九想了想安慰道：“你唔使惊，我出去一趟，即刻返嚟。”说完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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