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匆匆出门,直奔蔡叔的“同济果行”,他的武人脑袋一下接收这么刺激的信息一时是反应不过来的。他疑惑:自己的小兄弟怎么一下就变成了女娃娃,他,哦不,应该是她,为什么要故意瞒着自己。他了然又不满:文仔先前某些“娘娘腔”的行为一下子就合理了,但这个局面却让他王九之前的一些言行显得像个蠢货。他转又有点兴奋:男仔就要像他一样强壮,养个女仔该是什么样呢?
王九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果行的老板娘蔡婶。姑娘家的事他又不懂,只能拜托“过来人”教教那小丫头。蔡婶看着惊慌失措的文仔不禁有些心疼,拉起文仔的手放在自己柔软的手里。
“细妹,你唔好惊,你阿哥唔该我嚟嘅。(小姑娘你别怕,你哥哥拜托我来的)”蔡婶又回头给王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这才开始给文仔讲解少女的奥秘。
“好了,要是你有乜唔妥,就畀你阿哥搵我。(要是你有什么不舒服就让你哥找我)”蔡婶给了文仔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又摸了摸文仔的脸颊,“你阿哥啊,做工很卖力的,你要乖啊!”显然,蔡婶心中的王九就是个卖力打工养活妹妹的好哥哥。文仔很想说其实王九差点把她吃穷,可又觉得现在实在不是辩解这事得时候,只能对蔡婶点点头。
“老板娘!”见蔡婶出来,王九立马迎上去,“我送你返屋企(回家)。今日多谢你啊!”王九真诚的对蔡婶表达谢意。
“唔好客气!”蔡婶笑着拍了拍王九,拿同样的工钱干最多的活,老板娘自然是喜欢的。“畀阿妹食点补身嘅,她太瘦了。”
王九忙不迭点头。
“仲有啊,唔好用布将心口缠太紧,(还有,不要用布把胸口缠紧)”蔡婶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不然以后变洗衫板啊。”
王九恍然大悟。
“买件胸衣咯,贵是贵点,但对女仔好嘛。”蔡婶好心的指导王九去哪里能买到女孩子的内衣。
又交代了些杂七杂八的注意事项后,蔡婶语重心长的劝告王九:“果栏唔太平,你带住个女仔,要小心啲。”
王九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文仔用被子蒙住头缩在角落里。他唤了几声,文仔也不应。他捡起文仔扔在洗衣盆里裤子,几把就搓洗的干干净净。清洗血迹要用冷水才行,这点他还是比较在行的。以前练功受了伤,也都是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见文仔还是闷着不说话,王九凑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文仔的头:“恭喜你啊!”
蒙着被子的文仔明显很意外,瓮声瓮气的问:“恭喜什么!”
“恭喜你长大成人!”王九轻轻掀开被子,文仔的头发让被子蹭的乱糟糟,眼睛还哭得通红。
“哇,有没有搞错,你还哭!我哭才对!”王九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逗文仔。
“你哭什么!”文仔揉红了眼睛像只兔子。
“哭我畀你呃咗咁耐,衰仔!(哭我被你骗了这么久)”王九轻拍了一下文仔的脑门儿,又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玻璃瓶,徒手掀掉瓶盖,里面的吸管就飘了上来,“喏,趁热饮咗,人哋话好甜嘅。(人家说很甜的)”
吸管入口,巧克力的浓香和牛奶的丝滑瞬间弥漫口腔,文仔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又紧着嘬了两大口。
“好唔好饮?”王九笑着看她,“果栏嘅阿勇,每次攞到人工都会买畀佢个仔女饮。(每次发了工资都买给孩子喝)”
加热过得朱古力奶让文仔的脸色变得好多了,心情也缓和不少。“我唔系有心瞒住你。是你先入为主觉得我是男仔嘛。”
“怪我眼盲心盲咯。”王九用肩膀撞了一下文仔。
“哥哥仔变妹妹仔,”王九夸张地靠近文仔仔细看,又推远了点上下打量,“你唔会连名都假?干嘛搞成这幅男仔样?”
“我嘅本名,叫文茵。”文仔拉过王九的手,细腻的指尖轻轻在他粗粝的掌心上耐心描绘出“茵”字。那触感像细细的电流沿着手臂蜿蜒而上,让王九忍不住想要缩手躲避,却又因为某种坚持而强忍着。
指尖与掌心的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只调皮的小虫在肌肤上轻轻蠕动,带来一阵细微却难以忽视的痒意。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在唤醒沉睡的触觉细胞,让它们兴奋地传递着这种微妙的刺激。
“叫文仔也不算是假名吧。”文茵偷眼瞧王九。
“文…茵…。”王九念着这个他认为迄今为止最好听的名字。
“我刚到香港的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文茵拨弄一下挡住眼睛的额发,“那时候我梳两条辫子,有这么长!”她用手在肩膀处比划了一下。
文茵没有再继续说,目光失焦的瞬间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刚到香港的时候。妈妈去世前说有笔钱存在了香港的姨妈那,这笔钱怎么也够她在香港落户生活了,可姨妈却咬死不承认。她没办法,只能先暂时忍气吞声留下来。
如果不是那位“姨丈”有次借着酒劲对她动手动脚,估计现在她还蜗居在姨妈家杂物间里。姨妈把她赶出来其实也是救了她,可别人能救她一次却救不了次次。十几岁的女孩子眼都不眨,自己胡乱的剪短了头发,又用布裹住胸口,做了男仔装扮。
吸一口吸管,口中再次弥漫起朱古力牛奶的焦香甜蜜,甜味把她记忆中的裂缝慢慢填补好,又引领她看清眼前。眼前的男人目光清亮,正巴巴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文茵挥挥手,仿佛要拨散一切不好的过往。她忽然学着王九平时的口吻和动作,先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道:“细路仔,行走江湖嘛,安全第一!”
王九有些动容,他心里清楚这“安全”她要多难才能保住,虽然她没有细说,但个中一二他也猜得到。见文茵情绪好转,他又起了逗她的心思。
“饮啲咁快!都唔话畀我试下。(喝这么快,都不说给我尝尝)”王九弹了一下玻璃瓶。
文茵手中的朱古力奶眼看见了底,才忽然想起光顾着自己喝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把瓶子递到王九面前。
“好好饮嘅,你都试下。(好好喝的,你尝尝)”
王九本来只是想逗文茵开心,他对朱古力奶并不来电,可他一低头,看见瓶中吸管头上有个小小的牙印儿,忽然就来了兴致,接过了瓶子。
吸管就在眼前,王九张口去接,却一下被文茵从瓶中抽走。“我用过了。”她把吸管扔掉,期待的看着王九,“饮咯,真嘅好好味。(喝吧,真的好好喝)”
王九悻悻的,就着玻璃瓶一仰头,本就只剩一点的朱古力奶还不够他一口,咂咂嘴,他竟不知道这东西清甜又醇香,是这么好喝。
“甜吧?真嘅好饮!”文茵摇着王九的手臂乞求认同。
“中意饮嘅话,我日日买畀你。”不知道为什么,王九总是很轻易地就对文茵许诺。
文茵摇头,“存钱啊大佬!我们只要往移民局交够钱,就能拿到香港身份了。”
“几钱啊?(多少钱啊?)”王九自觉地把自己的被褥铺在了床下,刚脱了上衣准备睡觉,想了想又穿了回去。
文茵一愣,旋即明白了王九的用意,不禁感激又庆幸。
“一人一万!贵死。”文茵睡在了床上。她故意把“落地费”说的贵出一倍,是希望两人能省则省,快点存到钱。
第二天一早,王九早早去上工,文茵看见昨晚被王九洗干净、现在已经晾干叠好的裤子,不禁唏嘘不已。能相依为命的,也不一定是亲缘。
“买给你的。”晚上在糖水铺接到文茵,王九就递给她一个袋子。
“什么?”文茵想打开袋子看却被王九按住了手。
“回去再试。”里面是一件胸衣。
“喏,趁热饮咗。”王九又递给文茵一瓶朱古力奶,同样是加热过。
“好浪费嘅!唔好日日都买!”文茵一边埋怨王九一边嘴角扬起。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有好吃的自然就开心。
“知道啦!等你好了才不给你喝了。”王九看见文茵笑,心里就觉得轻松无比。
走过一条昏暗的弄堂就到家了。这条弄堂就是文茵“捡”到他的地方。借着昏暗的灯,王九想到昨晚就考虑好的事,开口道:“做返女仔咯。(做回女孩子吧)”
文茵愣住,似乎没听清王九在说什么。
“做返女仔。”王九收起往日的嬉笑,“有我喺度,你唔会畀吓。(有我在,你不会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