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庄稼长起来,挂起锄钩,是闲暇的时候。
这时天正在伏里,热得难受。浇完地,只用等着庄稼自己随势长。地里没啥关紧活了,队长也乐得让大家轻轻松松。
都是前晌趁早上工,提前下工;后晌晚点上工,晚点下工,趁那凉气。反正随便给大家安排点活,不闲着就行。
再没了忙时的那种风风火火,事急慌忙。尤其晌午歇晌起来,队长敲过钟后,大家都是不慌不忙,揉眼磨屁股的,好不容易到齐,却都坐到阴凉里,想着法和队长说着说那,要引着队长也打开话匣子,好让他一开心,把派活这事忘了。
这天后晌,几个人的伎俩就得逞了。队长来了兴致,黑塔塔黄塔塔和他们说了个不停。以致从国内说到了国际,又从国际说到国内。
那些人藏起心内欢喜,装出憨憨的样子,好像啥也不懂,故作愚蠢的问这问那,要将队长引向纵深,寻不着回路。
肖民不知他们的计谋,竟想纠正队长的某些说法,刚一开口,就被一小伙悄悄捶了下后背,低声对他说:“别吭,别打岔,你只管听。”
肖民也小声说:“他说得不对。”小伙抿着声笑笑:“咱管他对不对,咱只要他想说就行。”
果然将队长恭维得口若悬河,涛涛不绝的。直到说的实在是没啥说了,这才恍然醒来:“咦,啥时候了?”
大家这才哄然大笑,把忍了许久的笑声放出来。
队长连忙起来去阳光里看日头,已是西沉半天,快要掉下去了。
有人还说:“你看它弄啥,它又丢不了,保证一天一个,日不错影。”说得大家笑得更欢了。
队长也忍不住笑,说:“一会儿没注意,它还跑的老快哩,赶紧赶紧,趁凉快去干会儿。”
三下五去二派了活,催大家行动。那几个小伙立起身,仰脸朝天,像驴笑天的,笑得格格嘎嘎,还要扯嗓子来一句:“我这走过了哇,一洼那个又一洼呀。”
然后笑不成声的小声说:“天天这样才美呢,那才叫滋润。”
这天后晌,由于所剩时间不多,队长就给大家在近处寻点活。姑娘和不用做饭的媳妇们去菜园;又分两拨人倒粪。
街头有片空地,打麦后一部分拉回的麦秸就堆在那儿,已灌了毛粪。要沤成草粪再上到秋后的麦地里作基肥。大家得把这堆麦秸倒一倒,翻一翻,好让它捂透熟透。
这就在村边,自然派给了还得给家人做饭的妇女和腿脚不利的老人们。小伙们都到稍远点的麦场里。那儿有更大堆的麦秸粪堆。
肖民拿着铁叉一出门,正好碰上队长。队长就说:“你再取把耙子,叉给我,省得我回去取,你甭往场里去,就在这近处给她们抖抖。”
用耙子抖粪堆,是出力的活,还是头道工。肖民还为此高兴呢:证明他是个棒劳力了。
拿了耙子出来,他见队长立路边看那堆粪,就过去问:“今个得干多少?”
队长说:“少说得干三分之一吧。”他忙说:“那干完下工?”
队长笑道:“行呀,你们干吧。”扛上叉往麦场里去了。
两个老头也拿着耙子,和肖民一块把草堆扒开,然后三人过一边歇着。其余的几个妇女就过来用叉把草粪搅一搅移地儿再堆起来。
肖民说:“咱干得快点,干够三分之一就下工。”妇女们就说:“好,都紧把劲。”
几个老头不同意道:“那会行?年轻人不懂事,别乱出主意;今儿个咱干得快了,明天就会加量,反正有的是活,以后这活还咋干?该咋干咋干,甭起这烦头。”
那个枝嫂子就看着肖民笑笑说:“你不知道,你要今儿回去的早了,明儿前晌还是咱几个人,就得把剩下的干完,今儿占个小便宜,明儿就得吃大亏;等你当上队长再说吧,到时可别也说话不算。”
一老头笑道:“谁当上队长都一样,都只嫌大家干得少;总是他能躲一边没人敢说,咱敢躲一边?咱也没理由。”
枝嫂子就笑道:“那可不一定,一个人是一个人。。。。。。谁跟谁也不一样是不是?就是。。。。。。咯咯咯,算了,不能说闲话;要不然咱干得快了,大歇会儿也行嘛。”
她好像是要给肖民个台儿下。肖民红着脸说:“真还不知道有这说处哩,算我没说,听大家的,听嫂子的。”
那枝嫂子就看着他笑道:“看我说的没错吧,人家有文化的人说话都不一样,还脸红呢。”
肖民只得向她笑笑:“等过一段脸皮厚了,就不会红了。”
枝嫂子也就二十多快三十岁,长得粗胳膊粗腿的,因有孩子在家没人看带,她都是在近处干活。肖民还没和她在一块干过活呢。
她的腰虽粗却有形有样,好像窝着满满的弹劲。难怪那些小伙背后说她能把男人弹起多高。
她格嘀嘀笑着逗他道:“你还是脸皮薄点吧。。。。。。斯斯文文不比油嘴滑舌好?以后叫嫂子叫的亲点,我给你说个好媳妇,咋样?”
其他几个妇女就起哄道:“还叫得亲点干啥,干脆当亲嫂子算了。”
“真是,不行磕头结拜,拜堂成亲嫂子。”
枝嫂子不由也红了脸,嘻嘻骂道:“哪死鬼恁会说,胡吣,也不怕咬住舌头,只管捎带人家肖民,叫人家发丑。”
有人就接道:“咦,人家肖民又不吃亏,有啥好丑,只怕心里偷偷笑呢,嘎嘎嘎嘎。”
有人又说:“有啥笑呀,咋不吃亏呀,嫩绉绉的小伙还没开荤呢,给人家安排个二茬,还不吃亏?亏可大了,嘎嘎嘎嘎。”
“是嘛是嘛,叫我说枝儿才占便宜呢,你占这么大个便宜,摆一桌请请都该哩,嘎嘎嘎嘎。”
枝嫂子叫道:“死鬼们,别胡吣了,叫我说点正经的。。。。。。肖民呀,给你说点事,到时帮帮我忙中不中?”
那些妇女继续插科打诨:“乖得,来真的呀,你可先给掌柜商量好。”
“这事哪能让掌柜知道,只要他逮不住,死活都不承认。”
枝嫂子只当没听见,说:“种上麦,我想盖房子,到时你去给我帮帮忙吧?”
肖民忙说:“行行行,到时你言一声。”
几个妇女咦道:“我说哩,咋看着人家肖民只管笑,还当你真愣中人家啥了,原来打着精门哩,这女人真不要鼻子座儿。”
就转逗肖民道:“她有千条计,咱有老主意: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兔子不撒鹰,记住奥。”说的大家哈哈笑,连几个老头也笑得弯了腰。
肖民笑着说:“不管谁家有活,只要言一声,都去;啥活都得干干不是?要不然啥都不知咋干会行?谁家需用人,只管来央。”
枝儿嫂子便嘻嘻说道:“看人家说这话,咋恁中听,你们这一群死鬼,只会胡吣,就不会说正经。”
几个妇女嚷道:“咦,俺说的不正经?又是给你出主意,又是给他想办法,不是在一块时间长了,知道你人不错,谁和你操这心。”
有人就叫道:“别只顾笑着憨干,该歇歇了。”
大家一商量,就寻片地方坐下歇起来。说些家长里短和笑话故典寻开心。
枝儿嫂子趁默默地坐得离肖民近点,寻着话和他说。见肖民也愿意和她说,就小着声说她一人在家多作难,有的活不求人真是不行。
肖民忙说,真不是随口应付呀,有活你去叫一声,保证你盖房子一定去,哪能说过的话不算呢。
她就笑道,那你可别嫌我事多奥。有啥我弄不动的活就去叫你。你可别烦。
他说,看你说的,好像我很怕干活似的。他知道她男人是工人,在外面工作,一年回来不了几天。她又引着两个孩子。家里家外是够她忙的。
谁还没个求人帮个忙的时候,那是举手之劳,咋好不去呢。再说,他不是想给人留下个愿出力能帮忙的印象嘛。这可得一点一点积累呢。
他就顺便问她要盖房子,都得准备啥。也从中知道了盖房子对一户人家有多不易。庆幸自家的房子老爹都给盖好了。
两人直说到该起来干活,好像话还没说完。枝嫂子悄声说,你啥时闲了,去给我挪个床,我一个人真搬不动。又小声说,我给你做好吃的咋样?
肖民心里嘿嘿笑道:难道咱在人家的印象里,是个很不好央的人?还是怕出力的人?这事得萦记着,不能忘了,啥时抽空去一趟。
看枝儿嫂子那劲,倒像是很随和,很热乎人。只是有孩子妇女,就像浩叔说的:都精着呢,能说千句话,不舍一分钱儿;干抹桌子不下菜。。。。。。
呸,人家让干点活,就想去占个便宜咋的?也太不要脸了。快别想这曲龙弯了。
只是枝儿嫂子家住的有点偏,一下工就不大见她的影。第二天肖民又去干了别的活,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几天以后,天突然下起了雨,没有上工。他无事干,一猛想起这个事,就连忙淋着雨往枝儿嫂子家去。
一条很深的小巷,已被雨淋得湿泥泥,很不好走。几次粘掉了鞋。等他走到她门口,鞋都不像样了,全是泥糊。这里是队里饲养园的后面,只住着枝儿嫂子一家。好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