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换走浩叔,地里只剩下肖民和芬香了。
即使在一个生产队里,这样的遇合也不会常有。甚至以后都不会再有。
茂密的玉米,像没有尽头的树林,形成了隔绝外界的环境,他们置身其中,要相依相靠。
酷热的天气和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又让他俩互相怜悯,同心同力。
这本是不可多得的遇合,应该温馨美妙,不知不觉就能让他俩有亲近之感,更可以专意的拉上感情。
可因为吃饭前刚刚和浩叔做了那样的事情,肖民一时深感后悔懊丧。
做的时候也没觉不该,现在再想,真的觉得肮脏,至少丑陋。他不由觉得芬香成了渠里那清凌凌的水,而他自己就是流进水道泛起泥污浑浊不清的水了。
或许一和她接近,就能将她也染得浑浊。他因此让她坐在水道上,自己钻进地里,跑来跑去忙活不停。
芬香半张着声说:“你不热呀,歇歇吧,豆烂在锅里,水跑不到人家地里的,恁勤快干啥。”
随后她又叫道:“呀,我看见地头了。”
他没听清,还当她有啥情况,就来到水道上问:“咋啦?”
她指指水道那头说:“你看,快到头了。”
他弯腰顺她的手看过去就看到水道的尽头一片透亮。那透亮的下面是一条大河,想一想就觉得很是清凉。
他就说:“要不然你出去凉快凉快吧。”
她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想让你出去凉快。。。。。。干脆咱俩都出去吧,反正剩这地,后晌能浇完的,走。”
要起身和他往外走。他意思着说:“别让浩叔来说咱。”
她不屑说:“他是啥?管他,就算队长来,也不能不让咱歇会儿,你才进队里,别太老实了;这队里的活就这样,勤也显不着懒也显不着,只要咱不太过分就行,累死也干不出啥景。”
出来玉米丛,是开阔的河床。河床下绿的是草,黄的是沙,闪着光的是河水,在那儿悠悠的流动。地头岸边,有几棵柳树。
她说:“坐那树荫里。”两人来到树荫里坐下。她突然笑道:“其实,你要是当队长也行,说不定比他们还强。”
他笑道:“只怕只有你一人支持我。。。。。。再说我还啥都不知道。”
她笑道:“种个地有啥了不起的事,过不了半年,你啥也知道。”
作为人,谁没有上进之心呢?他想想尴尬的说:“知道也白知道,谁会。。。。。”
她小声说:“其实,就算有一部分人支持也不行,人家队长不说不干,谁也撑不了人家的行,占住就占住了,只有人家不干的份,没有不让人家干的份,反正只要大队不说人家干得赖,人家就是干得好。”她有点愤愤不平。
好像如果不是那样的状况,他很快就能当上队长。她的为他打抱不平,让他有点感动。
事实上,他心里是有当队长的目标的。生为农民,看这架势,就只有一辈子在生产队混了。只有当个队长,好像才算混得像个样。
只不过他现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将这意愿表达出来。
在土地里消耗一生,这就是所有农民的命运,他已知道逃不开了。那只有就在这里作为。
他心说:她也许真的是个知音呢。。。。。。好,就朝着那个愿望努力吧。嘴上却安慰她说:“其实,有些事慢慢就适应了,也只有适应,才能。。。。。。”
她柔声说:“是,有时细想想,人生就是那回事,慢慢熬吧,想得越多烦恼也越多,不如懵懵懂懂过吧,过一天是两晌。”
要是。。。。。。他想:有本事把队里搞得红红火火的,让她和她们,和大家都过上优越自在的生活,那该是怎样的成就呀。对,得努力,心里憋住一股劲。
只是现在,还是说些轻松愉快的话为好。他揶揄道:“唉,你看咱穷的,连个照相机都没有。。。。。。要不然在这儿给你照张相,多好。”
她笑道:“算了吧,你看这衣服脏的,手上也都是灰,脚上也都是泥。”晃晃两脚让他看。
他就乘势看看,思摸着说:“那怕啥;就这样照个走路的姿势,题名叫《走向远方》,咋样?”
一双白嫩的脚,沾满泥点,在泥路上拔脚前行,那画面一定很美。
她似乎也想到了这画面,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笑道:“你该去学画画。”
就在这时,浩叔来了。他笑道:“我还直后悔,走时没交代你俩出来透透气,心说这俩憨子不知知道不知道快到头了,中中中。”
芬香就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再趟水道过来,一定绕这头走近道,他还不出来呢,怕跑水,看咋样,到底从这头来了。”
肖民忙不好意思道:“真热,热得头皮发麻,皮肤都发紧,都有点要干的感觉了。”
浩叔也坐到树荫里,抹抹脸上的汗说:“上学上得细皮嫩肉的,哪能搁住这晒,得些日子适应哩,这队里的活就这样,能歇会儿就歇会儿,只要有眼色就行,俗话说不打勤不打懒只打不长眼,没人的地方,干死谁知道?歇死也没人知道,是不是?”
肖民笑道:“说是说我还是进去看看。”
浩叔忙止住他说:“你甭管,我去,刚吃过饭,也得去消化消化。”
说着起身进地里去。又回头说:“反正也没多远,咱就坐这,迟会儿去个人看看就行,省得都进去热的慌。”
这一后晌,他们总算可以轻松的度过,为此觉得他们像占了大便宜,都乐呵呵的。
尽管如此,三个人也是争着去地里,不让水浪费。
肖民就想:不管是谁在当队长,不管年龄大小,这些卑微的人们是非常好领的;即便他们有这样那样的怨言,背后也会发不少牢骚;他们依然一老一实的干活,并争取干好;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捣蛋扯蛋,除非他们实在是委屈得过不去了。
这让他很悲哀:他们实在是太卑微了。卑微的既看不到希望,也不能说很绝望。
好在轻松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过去,太阳还老高,他们的活就要结束了。
浩叔看看太阳说:“咱要是仨人厮跟着回去,这时还有点早,碰上队长,就算他不说,他心里保准也不高兴;不如让芬香一个人先回去吧。”
芬香撇着嘴说:“我就不能坐这凉快到黑再回去?还是我的脸白,队长见了不说我?”
浩叔嘿嘿笑笑:“你不是可以绕绕路?俺俩。。。。。。趁这时间去洗洗澡。”
芬香就不再说啥,起来要走。然后说:“我到那头把水口堵了,你们只管放心洗吧。”沿着地边往路上去了。
见她拐到路上没了人影,浩叔说:“这回好好洗洗,非泡到没一点热气不可。”
肖民也想跳河里好好泡泡。就往河边走。可能是好长时间没下大雨,河水清清的,柔柔的,没一点脾气。悄无声的顺着河床流。
这时候还不该下工,又过去了工间歇的时候,一条河上下望到头不见一个洗澡的人影。
肖民脱掉衣服,看个水深的地方,一猛子扎下去,在水下直沉到憋不住气才上来,狗扒着游起来,扑通扑通直响,水花四溅。
真舒服真凉爽呀,水都要渗进身体里了。一扭头,见浩叔也脱了衣服,说:“卖卖老。”
可能是想翻个跟头,跳起来后才发觉没那利把劲了。结果两腿朝天,一嘟噜那东西外露,要翻过去,又想止住,只得胡乱弹挣着扎进水里,赶紧扒拉着出来,一边说:“不喝不喝。”
笑得肖民忘了游,身子就往下沉,差点喝口水,急忙游向岸边浅水处。
浩叔也一边游回来,一边说:“躺河边好好泡泡。”
太阳虽还明明亮亮,已没了午时的凶狠。河水给晒了一天,依然没有热劲,清清凉凉。
在浅水处寻个没水草的地方,一躺,只露个头在外面,歇息歇息,那真是爽透了。都想闭上眼睡一觉。
突然,水里有状况,像有一条鱼游了过来,目标明确,一下就抓住了另一条鱼,像要把它吃掉似的。偏是这条鱼像給拴住,跑又跑不开。
他吃了一惊,刚要躲闪,只听浩叔压着声笑道:“别动,我给你洗洗。”
他嘴里说:“让人看见像啥。”却觉出自己并不厌恶,甚至还偷偷的开了开腿,以方便那条大鱼过来。或许是他已明白:那大鱼并没长牙,只是来瞎玩的。
浩叔小声说:“我看着呢,没人,没事。”
事实上肖民也知道,一切都在水下,波澜不惊。像两条鱼在嬉戏,谁又能看到。。。。。。那很快就起的快感,已把他脑子里的各种顾虑都赶得无影无踪了。
直到火焰燃尽,灰飞烟灭,这些理智才无耻的回来,对他说:你怎能这么下流痞呀,也太恶心了。
他只有埋怨道:刚才干球事去了,现在说这话,管球用。
只是这也太那个了,咋会有这事情,真的假的?他不由嘟哝道:“你咋好弄这事?”
浩叔涎着脸说:“这不比你自己解决好受?”
他有点烦道:“你到底是咋回事,搞不懂,奇怪冒烟了。”
浩叔就小声说:“你晚上没事出来,咱找个背人的地方我给你说,中不中?”
他心说:这可真是见了鬼了,谁知道他狗嘴里能吐出啥象牙,要是给谁知道这腌臜事,跑黄河里也洗不清。还是穿上衣服赶紧走吧。
就不耐烦道:“你算了吧,背背藏藏给谁看到,这是弄啥呀,我不想在村里混了。”
浩叔委屈地说:“你不说我还会说?又不偷不抢,就是耍耍,怕啥?”
他起来去岸上穿上衣服,一时又觉出浩叔好像没有啥错,就又去河里洗洗脚穿上鞋,小声说:“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