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深处

解雨臣偶尔往公司去坐坐阵，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医院呆着，四叔五叔似乎是嫌如今道上乱的不够，无论是家族内斗还是对霍家家务事的站队，都让解雨臣头疼。

他试着摆脱九门那些曾经见不得光的地下生意，竭精殚力想建立新体系，可是他们却想把他生生刻印在这无边地狱。

黑眼镜这次倒是听话，按着他的步调把被冷落了五个月的合同签了，终于正儿八经成了瑞恩·罗恰德的正式人员。

霍秀秀嘟着嘴陪黑眼镜在人事转了一圈，夏池堂终于把盯了五个月的扁平纸片人对应上了那个高而精壮，骨相优越的年轻帅哥。

黑眼镜像个社交悍匪，他和解总一样擅长在各类人群中游刃有余的交谈，他没有解总那样的温润得体，却给人一种和解总相似的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他像个编外人员，从不像他们一样按时上班打卡，他出现的频率和解总高度重合，夏池堂见他和解总并肩而行，第一次在解总身上看到毫无保留的信任。

那个被秘密和谜团包围的解总，那个总给人亲和力却从不给予真正信任的解总，第一次选择了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其他人。

夏池堂终于明白迟到了五个月也要签的合同意味着什么。

八月中旬，吴邪突然打来电话向解雨臣借登山装备，他匆匆忙忙往北京来了一趟，看起来很潦草。

接电话的时候解雨臣在医院，吴邪要得急，他手头没有新的装备，只能给他弄了一套自己用过的。他和吴邪甚至没来的及寒暄，看样子吴邪似乎是嫌弃的，但他又急的无可奈何，解雨臣觉得好玩极了。

吴邪和黑眼镜几乎是擦肩而过，吴邪前脚刚走，黑眼镜后脚就吹着口哨坐在了解雨臣对面。

解雨臣抬了抬眼皮，开玩笑道，“你躲着吴邪？”

黑眼镜大大方方，一派光明磊落地回道，“我怕了哑巴张。”

前几天张起灵去了趟广西，他见了王胖子，这让黑眼镜觉得有趣——张起灵最是与整个世界划清界限。于是他就故意出现在了他面前。

张起灵就淡淡的看着他，黑眼镜就挑眉笑，于是得到了张起灵的二字诗，“再见。”

想到这，黑眼镜深深叹了口气，“吴邪这个人，我一眼就能看穿，说实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是不敢相信他是吴家人的。”

解雨臣点点头，玩手机的动作依旧。他习惯长时间使大脑处于高速运转之中，一心一意做一件事对他来说似乎过于无聊，一心多意显而更适配他，“他是九门最干净的一个。”

黑眼镜绕有趣味的盯着解雨臣看，拉长语调说，“啊。这样啊。你也同样光明。”

解雨臣闻言失笑，黑眼镜就收了挑逗，问他，“秀秀说你们要去海边？”

“是啊，你不去？”

“去啊，当然去，”黑眼镜说，“毕竟拿着老板的工钱，自然是得贴身保护。”

解雨臣就笑。

道上乱七八糟，可是那又如何？他偏要突破这道枷锁，他偏要不如他人意。

黑眼镜的视线穿过解雨臣，直直地向窗外望去，缓缓说，“他是哑巴选中的人。”

解雨臣也扭着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他们的眼睛似乎要穿越北京重重山峦直至长白山巅。

他苦笑道，“我情愿这一代只牺牲我一个。”

黑眼镜并不赞同，他驳他，依旧以一种轻松的带着笑的语气，“解雨臣，责任这种事呢，没必要都揽自己身上。吴老狗又不是什么善茬，他这么些年看着偏安一隅，实际心里什么不清楚？吴邪的担子是他们老吴家给的，有你什么事？你们九门这堆烂摊子，谁离得了谁？”

他面上带笑，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恼怒。

解雨臣笑起来，“我这是觉得自己是我们这一辈最优秀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是吗。”

黑眼镜眉头拧了拧，正色道，“这一点也不好笑。”他面上有些不太高兴，用难得正经的神态语气说，“心里难受不需要强忍着。人总要学会示弱的，解雨臣。”

“这话还是送给你自己吧。”解雨臣抬着眼皮看了黑眼镜一眼，语气不急不缓，“在我能忍受的范围内，我不需要示弱。最起码解家留给我的物质基础促成了我精神的富足，亲情方面二爷也算是我半个父亲。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幸运的人，命这种东西……我享受着解家带给我的一切便利，做出一些牺牲也是必要的。”

解雨臣又收了视线，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早就麻木了，他第一次见长大后的吴邪时说不羡慕是假的，他知道自己的叔叔数十年做着别人的三叔时说不恨是假的，他从小看着别的同龄人撒野胡闹自己却只能踩着玻璃隐忍克制时说不想甩手不干是假的。但这些情绪对他而言早就不重要了，他坐上了当家人的位子，他做的很好，之前能忍，之后更能。

黑眼镜耸耸肩，那副完全不信的样子就差把“你真这么觉得吗”写脸上了，“不过我不认为解家和红家会养孩子。”

解雨臣就笑，“你看起来也不像会养孩子的样子。”

“我是个粗人，男孩还可以凑活着养养，”黑眼镜正正看着解雨臣，笑的暧昧，“女孩就不行了。”

解雨臣笑魇如花，“小时候，漂亮裙子我师傅可是没少过我的。”

黑眼镜不说话了，只是意味深长盯着解雨臣笑，末了开口道，“别人都是比谁更幸福，你倒是反其道而行，净比惨了。”

“先生，我们普通人，人生苦短，总要咬咬牙。”解雨臣笑道，“多惨的人都可以笑。我记得这不是你教的吗？那么多人想弄死我，不都比我先下了地狱。”

他说的轻轻松松，讲最疼的伤疤如同随口而来的家长里短。

“我教的吗？”黑眼镜笑起来，“是你太聪明了。我只是天生爱笑。”

别人都期望在暗无天日里获得上天的救赎，而解雨臣是冲破黑暗实现自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