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视着,任由发丝在半空中悬浮,任由耳边风声杂萃。黑眼镜先败下阵来,失笑道,“天气热了,早点回去吧。”
解雨臣没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这是不肯放过我还是不肯放过你自己呢?”黑眼镜叹了口气,“别管我的闲事了。人各有命。”
解雨臣很轻微的摇了摇头,这个世上让他上心的人和事本就少之又少,所有人都教他坚强,叫他隐忍克制,于是剪短的长发和烧焦的裙子组成了他生不如死的青春期,他从此一个人支撑起了飘摇不定的解家。
他语气不再急切,笑道,“我偏不信你的命。”
他最讨厌既定的命数,却又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命数。他恨这些所谓命中注定,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黑眼镜也笑,回道,“巧了不是,我也不信你的命。”
眼前的人依旧一副我行我素的自在样,惹得解雨臣无端有些愠怒,他想,这个人明明知道失明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却总是摆出这样看淡生死的模样。这人总在一边靠近他,一边推开他,拒绝他的好意。他最是不爱多管闲事,却过分的在这位齐先生身上花了心思。
他不再看黑眼镜,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久病未愈,解雨臣烦不胜烦。
黑眼镜就笑着看解雨臣,他一直知道解雨臣是个漂亮男人,但这朵过分艳丽的海棠花却是太早涉世,太会伪装,他少有的能在他身上看到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
人的一生本短暂,他却拥有着过分漫长的生命。
黑眼镜想,他本处于黑暗,也终将属于黯淡,他早就麻痹于人性之恶,自己也从不标榜好人。他自认为看透一切,却不知道为什么解雨臣会在他的记忆里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解雨臣,他们很像,却不像。
或许,他的东家太聪慧了,那些他通过无数经历才能看懂的东西,解雨臣却能凭借智慧一眼看出。聪明人,总会引起他的注意。何况还是如此赏心悦目的一位。
他看见解雨臣垂下了眼睫,光在他的睫毛上飞舞,眼下是根根分明的阴影,他说,“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黑眼镜低下头去看解雨臣,问他,“你非要做这个好人吗?” 解雨臣缓缓开口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苦,我本就满身伤痕,你不需要为此觉得抱歉。”
日头还很足,他们谁都没觉得炎热干燥,反而觉得似乎处于某个冰窖之中。
黑眼镜被气笑了,他想,绕是聪明如解雨臣,绕是机关算尽,绕是谨小慎微,面前的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我这人最不怕麻烦别人,但是解当家,有些事你没必要非刨根问底,也没必要以善终为结局。”
解雨臣沉默了。
后来黑眼镜就坐在他的对面,鹦鹉被摆在他的面前,清脆的嗓音响了又响,那位齐先生在八月仲夏的绿茵树下笑的肆意。
他似乎玩累了,连太阳都开始西下,黑眼镜问他,“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解雨臣抬头看他,他的墨镜里依旧是自己的脸,他知道墨镜之下齐先生有一张相当养眼的面容,只是这真容如同他心底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解雨臣看不到,也看不懂。
“你为我做事,我为你负责,这很公平。”
黑眼镜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他迟来的回复,笑了起来。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执拗。”
解雨臣道,“青椒肉丝炒饭。”
“行,”黑眼镜起身扯扯裤腿,“东家,您坐着,我去做。”
鹦鹉的眼睛滴溜溜盯着解雨臣,叫着“东家东家东家…”
黑眼镜已经往屋里去了,解雨臣只能看见越来越远的黑影,他冲那人喊道,“别忘了签合同!”
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在耳边彻响,“知道了!”
鹦鹉的声音依旧,解雨臣也抬手去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