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巅

第二天他们和羌民导游一起进山，那个羌民是个很年轻的青年，皮肤有点黑，很爱说话。他说他叫日达木子，在汉语里是云的意思。

黑眼镜就笑着说，“我们老板的名字在汉语里是海棠花的意思。”

日达木子听不出黑眼镜语气里的玩笑意味，还一本正经的问他老板也是羌族吗？说着还打量打量解雨臣，说看着不像，太俊俏了。

黑眼镜哈哈大笑，解雨臣觉得他真的很无聊，加快步子越过黑眼镜走到前面去。

他们在林子里走了很久，日达木子问他们也来找东西吗？

解雨臣并不正面回答，说，“来看看，试着投资几个旅游项目。”他问，“有人来这里找东西吗？”

日达木子就把他爷爷当年带人进山的事说了出来，基本跟黑眼镜说的大差不差，只是日达木子说，那些人似乎死伤了很多。日达木子说完还神秘兮兮的提醒他们说，在山里不要做出不敬的举动，不然山神就会降下灾难。

很显然，这些当地人把当年九门那次行动的死伤都按照山神崇拜来解释的。

那他们做了什么会让当地人觉得是对山神的蔑视？解雨臣觉得疑惑，他没开口，日达木子就说，“他们在山上打了很多洞，妄图占有山神的财宝。”

解雨臣想，当时九门应该是一派繁荣的，他们不缺钱，不可能单单为了钱财秘密进山。

山里的温度很低，黑眼镜穿的比他们都少，解雨臣问黑眼镜，“不冷吗？”

黑眼镜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一向心火比较大。”

解雨臣不想跟他耍嘴上功夫，就没理他，转身安排伙计扎营。黑眼镜这才注意到他们在北京带来的那批货，竟然还有整套的专业攀岩装备。这是一批张牙舞爪的器械，解雨臣说是芬兰人发明的巢，鸟类摄影师用来拍摄一种悬崖上的鹰的时会用到这东西。黑眼镜注意到这种巢有很长的爪子，他猜想应该是要打在悬崖上的，就开口问，“我们要睡在悬崖上？”

解雨臣摇摇头，说，“我们估计会在这里一段时间，我习惯在高处眺望，这个东西是为我准备的。”

黑眼镜看了看解雨臣，没再说话。

他们在这里开洞凿壁，一呆了就是好些天，黑眼镜这才明白解雨臣那句为自己准备的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把巢安置在了悬崖顶部，那里光照最多，干燥的环境下青苔相对较少，解雨臣不太喜欢潮湿的地下。相反的，解雨臣很喜欢高处，他也很擅长攀岩，黑眼镜常常看见他一个人飞檐走壁式的在陡峭的山坡上徒手攀爬，他爬的很快，黑眼镜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这么瘦，却有很多肌肉。

解雨臣根据日达木子的提示在峭壁上找当年可能留下的洞，洞很多，在只有解雨臣一个人的情况下，这是极大的工作量，加上日达木子说的朦朦胧胧，他甚至不能确定究竟是哪座山。黑眼镜负责下面的勘探工作，尽管有明确的分工，但能供他们使用的线索实在太少，他们的进程依旧很缓慢，一晃就快过年了。

中间日达木子短暂的告别了他们，他需要回家去准备过年的食材和装饰。黑眼镜觉得刚好可以去补充补充物资，也免得日达木子再跑一趟，就带着几个伙计随他一同下山去了。可是第二天一早程子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跟解雨臣说，“先生被扣下了。”解雨臣一开始没听懂，他不太理解这个被扣下是什么意思，伙计说了半天才说明白，原来是黑眼镜往人家的圣火里吐了一口痰，把人家的万年火给灭了。日达木子很生气，他和家里人就把黑眼镜绑起来了。而黑眼镜似乎还觉得很好玩，还有心思担心解雨臣晚上赶夜路会不安全，生生让伙计憋到今天早上才告诉他。解雨臣听了又火大又想笑。

这个人真是随时随地破坏他的规则和计划。

解雨臣就和程子下山去日达木子家里，日达木子见到解雨臣也不太高兴，解雨臣觉得大概是他自动把自己和破坏圣火的黑眼镜绑到一块去了。解雨臣看见黑眼镜悠哉悠哉的冲他笑，好像把人家火种熄灭的不是他一样。日达木子狠狠的在解雨臣面前批判黑眼镜不尊重火神的行为，解雨臣废了好大功夫，买了他们家100多只羊才把黑眼镜领回去。

黑眼镜摆着一副委屈的表情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嘴上这么说，面上却笑的很开心，一点抱歉的模样都没有。

解雨臣说，“你就是故意的。”他说着又看黑眼镜一眼，“我觉得跟你合作还是很有必要签合同的。”他笑了一下，继续道，“下次的条款里必须加一条，——你造成的损失要在你的工钱里扣。”

黑眼镜笑着说，“老板，你这样很打击我的积极性诶。”

解雨臣没理他，快他一步往前走。

今天天气似乎不错，大概是年味到了吧。

山里很清冷，过两天必须要下山去了。黑眼镜似乎很期待当地的新年。只是不知道现在当地人还会不会欢迎他去做客。

解雨臣坐在巢上出神，双脚悬空荡着，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他看着连绵不绝的雪山，想着，苍山负雪大概就是这样吧。

晚上山顶的气温比下面还要低上好几个度，解雨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竟然还觉得有点冷。

他本来以为会一个人挨过这个不太美妙的夜晚，可是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了黑眼镜的声音。那人从峭壁上往他巢上攀爬，边靠近边笑着说，“老板一个人不孤独吗？”

他动作简短有力，很快就坐在了解雨臣边上。解雨臣注意到他竟然还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忍不住开口说，“你很相信自己的实力。”

黑眼镜就笑，然后在包里拿出了一件厚厚的毛衣，接着又摆出了好几罐啤酒。他把衣服递给解雨臣，笑的满面春风，“给老板送温暖嘛。”

解雨臣接过衣服，套在了棉服里面，挑眉看看边上的啤酒又看看黑眼镜，忍不住笑着问他，“你爬这么高就是为了来找我喝酒？”

黑眼镜说，“不是。”他笑意加深，盯着解雨臣的脸说，“我来看看老板是不是为了逃避员工的新年红包。”

“新年红包…”解雨臣失笑道，“你可以在那100多只羊里挑一只。”

黑眼镜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一本正经的跟解雨臣说，“资本的本质果然是剥削。”

“怎么？”解雨臣觉得有点好笑，“你们封建贵族的本质不也是压迫。”

黑眼镜笑起来，拿起啤酒顺手打开递给解雨臣，自己举着一瓶还做了个干杯的手势，说，“所以说我们两个很有缘嘛。”

解雨臣笑笑，也喝起酒来。

黑眼镜说，“你很喜欢高处。我以为大多数人会为此感到恐惧。”

“高空是死亡的地平线。人们畏惧高处，实际是害怕粉身碎骨。”解雨臣说，“对我来说，生与死不过是早下地狱与晚下地狱，没多大区别。”

解雨臣说着还看黑眼镜一眼，黑眼镜没接话，似乎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解雨臣就举举手里的啤酒，也学着他，自顾自的和他隔空碰了下杯，仰头开始喝酒。

黑眼镜静静地看了解雨臣一会儿，把酒递到嘴边，他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嘴角勾了勾，也大口大口喝起来。

从高空落向万丈深渊的时候，是最接近自由的时刻。

他们沉默着喝酒，偶尔对视，依旧仰头任酒水划过咽喉。

“会痛风吧。”黑眼镜说，“在冷风里喝酒。”

“那你别喝了。”解雨臣说，“你们老年人不比我们年轻人。”

他语气带点洋洋得意，又有点戏谑。

黑眼镜闻言失笑，说，“解雨臣，你学坏了。”

他们坐在悬崖峭壁上，眼前是熠熠生辉，月亮离他们很近，似乎抬手就能抓到。直到极天云异色，须臾成五采，他们看到旭日衔雪峰，晴云洗山巅。

黑眼镜说，“风景不错。难怪老板这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