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劫梦

卡尔深陷在梦中。

他仿佛置身在一座白色的神庙中，希腊诸神的石像俯视着他，面带意义不明的笑容。由于匠人并没有为他们镌刻出虹膜，所以石像们只能默然林立，以这种姿态迎接来访者。卡尔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石像的影子如同日晷指针般改变着方向，始终将他笼罩在阴影里。而他自己的影子被分食了，争抢中还有一小块嵌进了地面，在卡尔渐行渐远后古怪地拉长，绷到极限便顺理成章地裂开。卡尔忍着疼痛奔跑，因为约瑟夫仍在前面等他。

拉弥亚用尾鳞刮伤了他的脚踝，一点点攀在他的身上企图绞杀。卡尔用尽全力才将她颌骨分开，躲开致命的毒腺，却发现那只是一张蛇蜕。扔在地上的空壳膨胀成红龙夫人的样子，尖利指甲在强光下滞了一瞬，袭向卡尔的锁骨。卡尔幻化出龙翼护住脖颈，却又生生接下了信徒的十字镐。他被喉头上遍的血噎住了，挣扎看强行咽下，再次向前方奔去。

一定要去找约瑟夫，这是他无需证明的信仰。他的每一步都在埋葬过往，埋葬过去的他，只愿和约瑟夫一同前往无法确定的未来。为了奔赴那个结局，他不曾停下，也不敢想停下了会发生什么。不，你会停下的，狄俄尼索斯将葡萄酿成的琼液淋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衣袖。不，你终将错过。得墨忒耳身披黑纱，泪水没过了他的步伐。阿芙洛狄忒哀伤地望着艰难前行的卡尔，石化的嘴唇颤了一下，无视诸神的嘲弄，替他推开了那扇门。

祭坛上伏着一只遍体鳞伤的白龙，眼睛是卡尔熟悉的雾蓝色。赫菲斯托斯点燃了祭坛，将约瑟夫的剑递到他手上，狂舞的烈焰吞没了火神。白龙绝望地悲鸣，用他最后的力催促卡尔离去。求你了，如果不愿回头，就请杀死我，只有白龙的血才能浇灭火焰。

卡尔听懂了他每一声咆哮的含义，跪坐在祭坛上，抱住了白龙硕大的头颅。嘴里尝到了约瑟夫眼泪的味道，在炙热的空气中等同于甘霜，或许是错觉吧，他居然品出了甜。卡尔试了几次才拿起剑，并不痛苦，他安慰着……自己。

约瑟夫根本无力阻止，鲜艳的血从爱人动脉处喷贱，将空间分割成片片。卡尔心满意足地坠落，眼前只剩黑白两色转场，直至于无时差的帧中苏醒。汗水已然打湿上衣，心跳强健地在胸腔中搏动，卡尔喘着气，奋力坐了起来。

约瑟夫你做噩梦了？

约瑟夫擦拭着他后背的汗珠，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红龙天人对他的警告。再一探卡尔的体温，烧倒是降得差不多了，只是惊魂未定，一时而还伴随着痉挛。于是他欺身压了上来，紧紧接住卡尔肩膀。

约瑟夫瘦削的肩胛骨和衣料磨擦出令人浮想连翩的沙沙声，卡尔獠牙蠢动了一下。余光却瞄见了“雾霭”，慌地止了动作。

约瑟夫再让我们蜜月三天，

约瑟天直截了当地赶“雾霭”走，

约瑟夫届时再公布我的回归。

“雾霭”眼睁睁地看着殿下一点点赖到夫人身上，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卡尔半倚在楠木制的床头板，感受约瑟夫步步紧逼的攻势。当约瑟夫全身都撑在床上时，他轻轻地瑟缩了一下，吹开落在肩上的乱发。约瑟夫双腿分跪，压得纱裙裹出卡尔纤长的身线。鼻尖紧贴着他的鼻梁，唇不安分地向下滑，却被卡尔用竖起的食指拦住。

伊索我刚才……梦到红龙夫人了。

卡尔拉了拉被子，环抱约瑟夫的脊背，

伊索我不害怕，所以请您告诉我真相。

伊索战争是不是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