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谦卑的骨头里,也会流淌着生生不息的江河。
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没了一个人和没了一只鸡也无甚分别,在三边坡,最值钱的是命,最不值钱的也是命。
最近达班的气息像熟透的番石榴一样,听说沈星老爱往舞厅跑,和那个叫刘金翠的女人很是火热。细狗和芝芝敏好像格外合得来,跟着沈星一起走却和芝芝敏一起唱歌,唱着唱着沈星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回来时跟在刘金翠身后面红耳赤。
达班的电线并不多,还经常停电。在之前没有电灯的夜晚,但拓只会早早休息。而现在但拓点着蜡烛,烛火摇曳,光影交错间你一口一口吃着他刚刚煮好的番石榴。
外面蝉鸣一片,月光如泻撒在你和但拓周围,一时风吹,绕过你和但拓的发丝。他伸手,你的发丝从他指尖掠过。
风止,心动。
烛火跳跃,“妹儿,你想家迈?”但拓望着你的眼神里隔着薄薄一层水雾。
你愣了愣,低头短暂思考了一瞬,随即你笑着开口。
你说你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似乎还有一个弟弟。但他们生了你却不管你,你长到八岁才知道有他们的存在。
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天,父母和弟弟却双双去世,连给你痛恨的机会都没有。
但拓听着皱起眉头,把你的手按在他心口。
心脏有力而又鲜明,脉搏随着但拓深深的呼吸不断起伏。光是听着但拓都没办法把这些和你联系到一起,明明他自己过的也不好不是吗?
虽然你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六亲缘浅,但你还是坚强的长大,轻而易举便吸引了但拓那颗疲惫沉闷甚至快要枯萎的心。
“我没读过好多书,咋个说嘛,我觉得,你像天上呢月亮。”
“带你回来得晚上,星星也和现在一样亮咯。”
大概是夜间的凉风过于缠绵,你和但拓的影子被摇晃的烛火渐渐拉长,竟也万分缱绻。
你抵着但拓的额头,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其实月亮和潮汐本就密不可分,但拓的情感就和追夫河水一样,内敛而又绵长。
他的胡茬扎在你脸上有些痒,你躲避不及也就任着但拓这样。他的手指描绘着你耳垂的轮廓,脚腕上但拓给你带的铃铛也响的清脆。
“痛不痛噶?痛就忍到起,慢慢儿来,我们时间还有好多嘛。”
“小媳妇儿润得很,乖乖儿——你心疼下我迈,这里……这里难受到很、”
春光旖旎,若即若离,求饶的话被但拓尽数咽下,他的背上一道道意乱抓出的血痕。
你的护照和身份证明被沈星带回来了。
甚至还有你走的时候带的小包,也完好无损的交到你的手上。
熟悉的触感却恍如隔日,看着沈星笑的一脸讨好,你也只是摇摇头,提议和沈星出去转一转。
你从小见惯人情冷暖,在达班所有人都很尊敬猜叔,但你对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敬而远之。他给你的感觉说不上来,偶尔流露出的眼神也让你头皮发麻。除非必要,你一直减少着和猜叔的接触。
可猜叔亲自找上了你,还是背着但拓。
外面的天说变就变,早上还烈日当空,现下却天色阴沉。香烛混着木檀的气味扩散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猜叔背对着你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瓶你不认得的洋酒。
“你和沈星还有细狗一起去送那只貘。”
不是询问,是命令。
猜叔转过身,向你敬了一杯酒,你双手接过,等着他开口。
“我要说的是呢,沈星欠了毛攀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但拓还不了。”
几乎是瞬间,你就明白了自己的护照是怎么回来的。
外面乌云如浓墨般滚动,你来的这些日子里,几乎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压抑的天气。没有迟疑,你一口喝下猜叔递给你的洋酒。
洋酒苦涩,没有但拓给你带回来的蜂蜜一半甜。
没等到但拓归来,你就和沈星上了送貘的越野车。沈星和细狗坐在前面,你则在后面照顾着貘。还没长大的貘蹭着你的手,前面时不时还有说笑的声音传来。你透过浑浊的车窗玻璃向外看去,绵绵细雨,希望是个好兆头吧。
局外人或者局内人在此刻没有任何意义,身在三边坡这个巨大无比的黑洞,像是有个巨大的旋涡要将每个人都撕扯进去,慢慢同化、逐渐撕碎。如同不经驯化的野兽,食骨吞血,直到一干二净。
“妹妹,又看到你了。你是中国人吧,你看,咱们见了第二次面,这不是说明有缘吗?”
你们被一群人拦在路上,沈星和细狗先行一步和那个男的理论,你深呼一口气,将貘安放好后紧随其后也下了车。
毛攀。
这名字真是难听啊。
你是好看的,这点毋庸置疑。美貌在哪里都是优势,唯独在三边坡相反,这只会成为你的催命符。沈星和细狗把你护在身后,就算是看在你们送貘的份上,毛攀也不会做的更过分。
吧。
“不是我说,你们没听说吗?惹谁都不要惹伐木工!”
毛攀的眼神实在让你感到不适,你转过头去,却看到不远处摸过来一群人。
顾不得吃惊,你拉着沈星和细狗就往林子里钻。
三边坡的树多,林子也密,不识路的人进到这些林子里,不说随处可能出现的陷阱野兽,就连蚊虫蚂蚁也够喝一壶的。
沈星和你对视一眼,聪明人之间不需要讲太多。只是细狗一脸懵,甩开你的手说要是让拓子哥知道你碰了他的手他就完了。
你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不出所料,毛攀一行人被那群摸上来的人扣下了。慌乱之中,几声枪响,林子里尘土飞扬,你和沈星还有细狗不得已分散开来。
事缓则圆,事缓则圆。